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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你媽的,老子跟你拼了!我嚷著,決定豁出去了。我從地上迅速爬起來,揮舞著拳頭向這狗日的新兵班長沖去,真想砸爛他的狗臉。可沒等我靠攏,他伸出左腿,在我腳下使了個絆子,我的身體立即失去重心,又重重摔倒在地上。我又爬起來,又被他摔倒,如此這樣幾次後,我倒在地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那時候的我,未滿十七歲,雖然穿著軍裝,可骨子裡仍然是個孩子。我家在農村,小時候我非常調皮搗蛋,父母,哥哥姐姐也總是寵著我,朋友與鄉親也讓著我,從來沒有任何人像老熊這樣三番五次地毆打我,侮辱我。

  我趴在地上,面對著老熊,儘量用最難聽的語言攻擊他。我恨他,恨這支部隊,恨這座軍營的一切一切。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馬上改變了這種想法。

  當我對老熊和這支部隊無比痛恨的時候,突然一雙大手伸了過來,有人在我頭頂說:"行了,行了,一個大男人,哭什麼?起來!"

  我看到了一雙大號的解放鞋,再往上看,一張消瘦而充滿英氣的臉龐呈現在我眼前。哦,是六班長,也就是我現在最愛的班長——高向陽!

  ——很多很多年前,一個新兵就這樣與他最愛的班長見面了。

  ——很多很多年後,這位退伍老兵時常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他。

  我躺在地上,把手伸到他的手心,在他抓住我的一刹那,我的心騰地跳了一下,感覺到久違了的溫暖。他一拽,我一骨碌跳了起來。

  老熊望著這樣的情景,很鬱悶,他用蔑視的目光盯著高向陽。我當時很奇怪,這狗日的新兵班長怎麼總是這麼個操性?有什麼話有什麼意見難道不能講出來嗎?非要他媽的總是用餓狼一般的眼光盯著他所憤怒的人。後來我才知道,草原上的男人就是一匹狼,一匹剽悍的狼,而老熊,就是草原上的男人!

  高向陽體會到了老熊的敵意,我也能理解老熊的敵意,一個比他更勝一籌的死對手突然插手來管他分內的事,是多麼的讓他難以容忍!

  老熊緊緊盯著高向陽,似乎想看穿他的五臟六腑。

  高向陽尷尬地笑了一下,手一攤,示意準備離開。

  老熊突然說話了。

  好鋼是鍛造出來的!

  他冷冷的對高向陽說道:"我們都是經過部隊鍛造的鋼,來,我們來向這幫菜鳥演示一下,鋼鐵是怎麼煉成的!"說完,嘴巴向前面的空地一歪,身體立即擺了一個格鬥的動作。

  我刹那感覺背後忽然吹來一股風,是冷風,很冷。

  風刮在我們這排新兵的臉上生疼生疼,像撕裂了一般。我感覺,這是老熊逼人的寒意。

  又一陣風襲來,將老熊特大號的大簷帽吹落的很遠。

  而高向陽就是高向陽,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也不急於回答,用溫和的眼神望著老熊,似乎在說,我錯了還不行嗎?

  老熊在射擊、越野、隊列、業務理論知識上不如高向陽,這,他輸得的心服口服,因為這些需要技巧性,柔韌性,需要耐力和領悟能力。可在擒敵格鬥上他從來不服輸,老熊長的高大魁梧,脾氣火暴,具有草原男人的典型特徵。

  小時候他在茫茫的草原上放羊,天氣突變,狂風夾著暴雨抽打在他幼小的身上,一陣驚雷襲來,羊群乍散,可憐的他跟著羊屁股四處追趕,想找回一隻只受驚的小羊,那可是他們全家的命根子啊!可幾十隻小羊撒開腿跑得正歡,一會兒就沒影,他又怎麼尋的回呢?老熊又驚又怕,不敢回家,只好孤單影只的一個人在無邊際的草原上苦苦尋找。天黑了,他蜷縮在一座小山丘腳下,又累又餓,嘴裡仍不停地呢喃,哭著叫"我的羊啊我的羊",慢慢的,疲倦了,睡著了。當他睡得正香,夢見媽媽做的烤羊肉的時候,一陣熱乎乎的感覺突然將他驚醒,睜眼一看,發現一匹灰褐色的餓狼伸著舌頭正舔他的臉,這匹狼閃著紅色的眼睛,看來餓壞了,想把老熊當做自己口中的美食。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刻,老熊突然伸出雙手,用力死死掐住餓狼的脖子,狼受驚,拼命地掙扎,嚎叫,和老熊滾在一起。老熊聽著狼恐怖的呼叫,使勁的掐啊掐,哪怕是沒力氣了,也不敢鬆開。不知過了多久,狼不叫喚了,不動了,老熊的手也麻木地失去了知覺,可仍是不敢放手。因為他知道,草原上的狼是非常狡猾的,如果給了它以生存的機會,它會反過來要了自己的小命。

  就這樣,老熊一直掐著狼的脖子,和狼一起互相依偎,任憑風雨的吹打。不知過了多久,父母領著民兵找到這裡,他才得救了,那時候,他才9歲。老熊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永不服輸,比男人還男人!

  現在,就是這樣一個比男人還男人的新兵班長,牛哄哄的士官,挑戰另外一個溫文爾雅,深藏不露的訓練標兵。

  風,又是一陣風。

  我看見高向陽的軍帽被風吹得很高很高,像天上的小鳥展翅欲飛。

  老熊突然騰空而起,趁高向陽的帽子被風刮跑的猶豫之際,閃電般地用膝蓋頂向高向陽的下腹,我瞬間看到了狼,一匹剽悍的狼,正瘋狂地撲向它口中美食。這招太毒了,老熊的絕招我太熟悉了,他的下一個動作肯定是等攻擊到高向陽的肚子,在他彎腰保護的時候,老熊將用臂肘進行致命一擊。

  高向陽待老熊的膝蓋快要接近身體的時候,用雙手猛地按住他的膝蓋,然後,像"太極"一樣使用了一個借力打力的動作,用右肩輕輕一撞老熊的胸部,老熊頓時後退幾步,還沒等老熊反應過來,高向陽跳了起來,用長腿迅捷地踢向老熊臉部,老熊"啪"地捂住臉栽倒在地。

  啊!我們一陣驚呼。幾個新兵一呼跑過去想拽他起來。

  "媽了個巴子,你們以為老子是泥捏的嗎?不經打?"老熊一甩手臂,不讓我們拉,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老熊用狼一樣的眼光繼續死盯高向陽。

  而高向陽,竟然是笑眯眯的。

  對視,仍然是對視,兩位對手之間的對視。

  我有點傻了,對此時的情景有點不知所措,後悔自己剛才對老熊作出的挑釁。

  現在,現在該怎麼辦。這是17歲的我遇到的最大難題。

  幾位新兵上前去分別想阻止他們。

  我也走了上去,想拉住老熊。這恐怕是我第一次與他套近乎,我從來不想理這個鳥人,要不是分到他班裡訓練,我見都不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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