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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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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蔣介石依依不捨地準備下臺的時候,白崇禧覺得太拖了,對蔣介石的下野而不辭職大有意見,這樣李宗仁不能名正言順地當上總統,他不滿地說:「如果名不正,那就什麼事也辦不了!」他在漢口發出主和的電報,非蔣介石下臺實不能談和,非蔣介石下臺實不能獲得美援。這是非常時刻下的一出逼宮戲。 蔣介石找陶希聖寫出文告。又說是出自江西才子陳方手筆。接著第二天,召開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臨時會議,蔣介石身著長袍馬褂,飽袖特長,他啞著嗓門宣讀文告:……今日時局之為戰為和,人民主為禍為福,其關鍵不在於政府,亦非我同胞對政府片面的希望所能達成。只要和議無害於國家的獨立完整,中華民國的國體能夠確保,中華民國的法統不致中斷,軍隊有確切的保障,人民能夠維持其自由生活方式與目前最低生活水準,則我個人更無他求。中正畢生革命,早置生死於度外,只望和平果能實現,則個人進退出處,絕不京懷,而一惟國民的公意是從……」蔣介石還未念完,台下穀正綱、張道藩、王世傑等人有的痛哭流涕,有的人失聲哭嚎。蔣介石站起身來要離開會場。 李宗仁爭忙地問道:「總統您在什麼時候動身離開南京?我們到機場送行。」他說得白拉拉的沒有一點感情。 蔣介石瞪著眼睛說:「今天下午和夜間我有些事情要處理,明天就走,你們不要送!」他邊說邊往門外走。 這時正嚎著的穀正綱明白過來了。趕忙攔住蔣介石去路,差不點拉扯衣襟要跪下說:「總裁不應退休,應繼續領導和共產黨作戰到底!」 「事實已不可能,我還領導誰呀?我已作此決定了,我就離開南京!」蔣介石用手推開穀正綱邁腿就走。 一大把鬍鬚的七十歲老態龍鍾的于右任忽然追上前說:「總統!」他是聲音裡帶著淚喊的。 蔣介石還是給這老人點面子,問道:「何事?」他把邁出的腳步收了回來。 于右任這麼折騰一下,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張著嘴巴說:「為了和談方便起見,可否請總統在離京之前,下個手令把張學良、楊虎城放了出來!」 蔣介石在他面前好像高出半截子似的,他仰臉在乞求著。好像他渴了,張大嘴巴要接一滴聖水。 蔣介石把身子往後一扭說:「你找德鄰辦去!」他心裡咕嘟一聲,他們看我真沒用了,真不回南京了?他們還有人心裡惦記著張學良,沒有西安變亂哪會有今天,放張學良、楊虎城是放虎歸山。心裡這麼一想,嘴裡就說了出來:「楊虎城在哪裡?」 毛人鳳趕忙地說:「在,在重慶中美合作所!」 「哼!」往日裡,蔣介石這哼一聲人頭要落地的。他使勁一甩袖子,加快腳步走了。 蔣介石宣告下野了。可他的官邸比往日更加格外的熱鬧。好像到這裡來討經的人更多了。他引退文告中暗示他對和談成功的懷疑,因為,他的所謂暫時引退,絕不意味著他已放棄總統地位,國民黨憲法中並未記載關於總統辭職的規定,他根據憲法第四十九條將職權交予副總統代理:「總統因故不能視事時,由副總統代行其職權」。他根據此文規定頒發文告,並請副總統代行其職權,他引退並不是辭職,亦非長久退職。同時他在國民政府裡明顯地保留其隨時可以恢復總統職權的權利,同時他繼續擔任國民黨總裁的職位。他對和平談判成功的懷疑已安排了一著妙棋,那就是必要時期,政府準備最後遷往臺灣。因此,他在發表引退文告時,即任命陳誠為臺灣省主席兼警備總司令,這就為未來前途鋪平了路。 他在離開那天,親自去拜謁中山陵,並通知他的一批親信,都趕到中山陵。一時氣氛非常低沉,有不少中小官員夾道相迎,有的頂香叩拜,跪在路兩旁。蔣介石身著大元帥服,還是那麼耀武揚威,手中還是拄著手杖,由他的兒子蔣經國和蔣緯國攙扶,當快接近靈堂時,他突然停住腳步,扭過臉不往前走,老眼內成串地流下淚來,連聲歎氣說:「我還有何顏面來見國父!」他跺著腳咬著牙。要不是他兩個兒子攙扶著,他會一屁股坐在石臺階上。經國和緯國也滿眼淚痕地說:「父親,你不要傷心,要留得青山在,國人是會歸終跟隨總統走革命大道的。」這樣把蔣介石架進靈堂。 這時人群中突然喊起「總統萬歲」的口號立刻把蔣介石圍在中心。好像這裡不是中山堂而是聚義廳了。他對來探望的親信說:「黨內有一部分意志木堅定的動搖分子,聽信共匪挑撥離間的謠言,一定要我去職下野。我不得不離開我親自建立的首都和總理陵墓所在地,我內心所不堪忍受的,就是自感『今後我無所謂了』。」說罷跪爬到靈堂前放聲痛哭。最後幾乎是蔣經國把父親背下中山陵石臺階的。 當夜蔣介石悄悄地由毛人鳳帶路去見岡村寧次,那是岡村在南京最後的住宅。他們這次見面沒有過多的禮節,對看一會兒,就各自坐下了。這間寬敞的客廳佈置得還是原來模樣,只是所有窗簾都是杏黃色的,而且長得拖在地板上,在靠牆高桌的壁上掛著天皇禦像,在桌上供著佛,好像知道蔣總統的到來,爐裡插著剛剛點起的香。黃慢帳和香的氣味更顯得有股佛堂的感覺了。 還是蔣介石先開口說:「把你從上海找來,我來看你,這可能是最後的一次告別了。」 岡村寧次先點頭後說話:「先生您是沒忘前言,我祈禱為先生賜福。」 「我最近下令,送你返回日本。」 「多謝先生。」 「我想你會知道,東條英機、土肥原賢二、廣田弘毅、阪垣征四郎、木村兵太郎、松井石根、武藤章等七名,由國際法廳判決。由麥克阿瑟遠東軍第八軍負責,在東京巢鴨監獄執行絞刑。」蔣介石不緊不慢地說著,語調很低沉。 岡村寧次這時雙腿在地板上,雙手合十,把頭低得貼在十根長長指尖上。好像嘴裡在嘟曖著經文。這是蓄意留下的長指甲,如被絞刑裝在骨灰盒裡,表示永久不爛。 蔣介石吸口氣又繼續著說: 「麥克阿瑟將軍宣佈日本境內主要戰犯之審判,『業已結束』。」他知道麥克阿瑟擅自放十九名重要戰犯,其中就有在南京製造大屠殺三十萬中國人的要犯。 岡村寧次低低聲音說:「謝謝。」 蔣介石說:「送你安全民日本了。」 岡村寧次說:「謝謝。」 蔣介石說:「問你夫人好。」 岡材寧次說:「問您夫人好。」 他們一個夫人在東京,一個夫人在華盛頓。這時他們對面站著,兩個人都露出光光的禿頭頂。都低下頭默默說什麼呢?不知道他們此刻念的都是本什麼經文。 在杜魯門宣誓就任第二屆總統的次日,蔣介石下野了。乘美齡號專機,從明故宮機場起飛,事先早就吩咐要飛機在南京城上空踅一圈。他把臉貼在機艙窗子上,他每看一眼,就把眼睛緊閉,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演變的一切都在他記憶之中,有他的光榮,有他的辛酸和可恥,有歡迎他時高呼萬歲,也有他攜眷悄悄溜出京城,此刻當機長報告到鐘山頂上時,他使勁地把眼睛瞪大,那藍瓦頂的中山陵映入他的眼底,昨天他在那裡痛哭過,在遷都回來謁陵時他痛哭過,這次離開不知又是什麼滋味兒,比日本人佔領首都時的心情更為沮喪的是,這次留下了總統府。飛機穿過中山陵後蔣經國過來請示還往哪裡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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