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九七


  這兩個人互相補充——賀龍性格開朗,走在街上總要吸引很多人,他還是個出色的演說家;肖克為人則比較內向,有點好為人師。但是他象所有勤奮而認真的人一樣,總要尋根究底地調查事情的每一個細節。他善於計劃,行動堅決。賀龍和肖克都認為他們的政委任弼時在政治上非常英明。肖克五十年之後還說,二方面軍之所以成為一支精悍的部隊,應歸功於任弼時。

  「他是個出色的將領,」肖克在談到他的朋友、十五年前在「文化革命」中蒙冤慘死的賀龍時,聲音沉重而滿懷激情地說,「他是個偉大的革命戰士,是我敬愛的老上級。」

  在賀龍和肖克會師的三個星期以前,一位不尋常的觀察員——一個外國人——出於偶然的機會也參加了長征,他將(非出於自願)伴隨紅軍達十八個月之久,後來發表了他的印象記。

  肖克解釋道:「有一天,我們來到貴州省會東邊的舊州,打敗了一股地方部隊,接著佔領了黃平縣老城。」在這裡,肖克的部下在一所天主教堂裡發現了一張三十六英寸見方的大幅中國地圖——地圖是法文的,而他們誰也不懂法文。肖克說,幸虧教堂裡有一位「神父」會講一點中文。這個人名叫魯道夫·博薩哈特,瑞士人,是中國內地的一位新教徒傳教士。肖克早已把他的名字忘掉了。

  博薩哈特被帶到肖克的司令部。晚飯後,兩人坐在一張方桌前,把地圖打開,肖克一一指出各個地點。在一支小蠟燭的微弱光線下,博薩哈特把這些地點的名字讀出來,然後兩人一起想出中文譯名。他們在地圖前工作了一個通宵。這一天對肖克來說是難忘的,當他在軍事學院談及這件事時,臉上還露出一分喜色。

  肖克說:「我們現在有了一張貴州地圖,真讓人高興!」

  博薩哈特和另一個傳教士阿諾利斯·海曼跟肖克在一起待了很長時間,一起參加了長征。海曼待到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八日,共四百一十三天,博薩哈特到一九三六年四月十二日復活節,共五百六十天,與他們一起被俘的還有他們的妻子和海曼的孩子,不過,婦女和孩子們很快就被釋放了。博薩哈特的印象記是長征中以局外人身份寫的唯一印象記。

  對博薩哈特來說,六軍團和二軍團會師的那天是個歡慶的日子。樂隊在他和海曼的囚房外面奏樂,他享受了被俘以來第一個休息日。他和海曼都在洗衣服。他發現自己成了他們說的「中國千百萬蝨子的美餐」。

  他和海曼從一個過路的農民那裡買了兩磅蜂蜜,大吃了一頓。

  博薩哈特開始對長征有了一點瞭解。他和海曼一前一後排成單行走,他們的前面是一位掌旗兵,扛著一面紅旗,旗上有一顆黑色的星,星的中央是白色的錘子和鐮刀。掌旗兵用一幅油畫的帆布做了一個防水套子。畫上是耶穌躺在馬槽裡,周圍站著牧羊人和他們的羊群,伯利恒之星在空中閃爍。博薩哈特追求說:「跟著紅旗走,最初覺得很彆扭。但是一旦紅旗被卷起來,我就感到自慰了,因為我意識到,我前面的星是明亮的晨星。」

  有時,俘虜們被綁起來。博薩哈特和海曼被一根繩子拴在一起,或者一個衛兵走在他們中間,手裡拿著繩子,像牽狗一樣牽著他們走。俘虜們被帶來審問,假如他們被當成探子,就要挨一頓打,然後拉出去由手持大刀的十幾歲的年青人處死。清晨,他常看到那些被處死者的屍體躺在路邊。每個屍體上都別著一張紙.上面寫明死者的罪狀。

  肖克滿懷熱情地懷念博薩哈特。他覺得欠了這位傳教士一筆人情債,因為博薩哈特曾幫助他識別地圖。五十年之後,肖克派人查尋博薩哈特,發現他還健在,住在英格蘭,已經八十八歲了。用一九八四年十月《人民日報》頭版的一篇文章中的話說,他還清楚地記得他作為「第二個外國人」在長征路上的所見所聞。(第一個外國人是李德。)

  博薩哈特頭一次見到賀龍是在一九三四年十一月。那天,這位傳教士正和一些俘虜一起走著。俘虜中間有一個人稱「廖胖子」的年輕富翁。這時,一個被博薩哈特描寫為「相貌堂堂、留著黑鬍子」的人騎馬經過他們身旁,對這個年輕人叫道:「嗨,胖子,你最好趕快多交點贖金,否則我們就要砍掉你的腦袋。」這人就是賀龍。博薩哈特獲釋不久,被叫去給一九三五年八月出生在桑植的賀龍的女兒編織嬰兒服。博薩哈特是自學編織的,並因此而出名。他給紅軍戰士織過毛衣、圍巾和手套。賀龍的副官拿來了各色毛線——黑、棕、綠、紫、白,有些上面還帶著德國的商標。博薩哈特想,這一定是從哪個傳教團搞來的。他得照著兩件童裝做——一件中式小內衣和一件半西式外套。他畫了紙樣子,然後就用人們給他的一支漂亮的不銹鋼鉤針織起來了。

  博薩哈特還沒完工,隊伍又上路了。他把尚未最後織好的小衣服交給了賀龍。

  關於賀龍孩子衣服的故事並沒有到此結束。到了延安,他們決定把那時已經一歲的孩子送到西安。她名叫賀捷生——意思是出生在勝利的時刻。康克清拿出朱德一件破舊柔軟的襯衣給捷生做了一些內衣褲。

  博薩哈特認為,和他一起行進的俘虜被扣著不放,大都是因為紅軍要從他們身上索取贖金來資助長征。向傳教團索要的贖金是七十萬美元。結果,為海曼付了一萬塊銀元,博薩哈特則一文未付。但是,從那些被俘的中國人身上的確榨出了不少所謂「罰金」。有些人被扣了一年多時間,這期間他們的親屬有時交些錢來。根據博薩哈特的印象,這種以索取罰金為目的而俘虜的人有幾百甚至幾千名。紅軍逼近時,地主一般都聞風而逃了,但常常留下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親戚或信得過的僕人在家照看財產。紅軍就把這些人逮起來,直到地主交了一筆適當的罰金才放人。如果不交罰金,人質有時就會被處死。如果人質年紀太大,或病弱跟不上長征的隊伍,他們也會被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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