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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阿溪,今天你很漂亮!」他大膽地、感動地說。覺得一種原來很模糊的渴望正在興奮起來。

  「哎呀,不許胡說,羞死了!」她喊道,用拳頭亂擊他的胸,臉頰紅得更厲害了。

  後來他們不談連衣裙了,但誰也沒有忘記它,主要的是誰也沒有忘記由它帶給他們的一種異常的情感。上官峰覺得今晚柳溪已經長大了,自己也便隨著長大了,望著她的目光裡無形中增添了一種長大的男孩子看一位長大的姑娘的神情和激動。柳溪自己也被這從未體驗過的感情擾亂了,激動了。她還不習慣被哪怕是上官峰這樣熱情地注視著,就避開他的目光,喊:

  「阿峰,咱們去吃冰淇淋吧!」

  他們像往日那樣去冷飲亭買了兩客冰淇淋,面對面地站著吃,旁若無人地笑著,不時互望一眼,卻沒有走向遠處的大鐵橋。晚風比以往的日子更熱烈和清涼,夜空遼闊,河漢璀璨,流星隕墜,馬路旁的林梢在路燈光的反照下越升越高。今晚是個不尋常的夜晚,他們非常想像公園門前的大男大女一樣做一件大膽的、從沒做過的事情。柳溪回頭看一眼公園柵欄門前新貼的一張海報,驚訝地叫起來:

  「嗐——阿峰,這兒也辦舞會了!」她的眼裡閃爍出兩大點亮光,「咱們也去跳舞吧?……你會跳舞嗎?」

  軍校畢業生同地方大學畢業生的重大差別之一就是離開大學那天仍不會跳舞,但這不說明他沒有買一張舞票帶自己心愛的姑娘下舞場的勇氣。今晚他們都意識到了,他們的生命中將發生一件事情,那是他們渴望的,可又本能地害怕它,於是哪怕為了找事情做,避免它的發生,他也應該去公園售票的小窗口買兩張舞票。他也真的去那兒買回了兩張粉紅的入場券。

  回到柳溪身邊時,她的神情卻又慌亂了。「阿峰,我不會跳舞呀,怎麼辦?」

  「不怕,我來教你!」小夥子勇敢地說。既然他們已經長大了,就有了像大男大女一樣赴舞會的權利。他相信自己的聰明,一旦下了舞場,他不可能學不會。

  他們攜手進了公園,走進一條光線陰暗的林中小道,它通向公園深處的舞場。舞會的音樂悅耳地飄蕩過來,柳溪忽然又變得很快活,牽著他的一隻手,蹦蹦跳跳,至少她是想讓他覺得自己很勇敢,不害怕。但她到底還是開口說:

  「阿峰,瞧我們到一個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鬼混來了!聽說到這兒跳舞的都是些流氓!」

  「別擔心,有我呢!」小夥子說,握緊了將身子貼近過來的姑娘的手。一瞬間,他感到柳溪的全身正發熱病一樣劇烈地顫抖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又說:

  「阿峰,這林子裡真黑,咱們唱歌吧!」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響——」剛說完她先唱起來。

  上官峰沒有跟著她唱。她是想用歌聲來為自己壯膽。上官峰也覺得他們正在做一件荒唐事。他從小和大學期間受到的教育,一直讓他認為跳舞不是正派人的作為。但他們已經買了舞票,只要柳溪還沒有正式提出中斷他們的行為,作為男子漢他當然不能不將這件事繼續下去。

  公園的露天舞場設在一座半廢棄的、有圍牆的圓形溜冰場上。舞場上空橫懸著幾排明滅不定的彩色燈泡,一支五六個人組成的樂隊高踞在舞場深處的小平臺上,正在演奏一支快節拍的華爾茲舞曲。下場的都是些大人,多而擁擠,場外有更多的人圍觀,音樂和人聲匯融在一起,亂哄哄如同集市。他們進了場,找到一個燈火闌珊的角落,站住,他盯著一對對紅男綠女看了一會兒,懂了一些門道,轉過身子,向柳溪展開了雙臂。

  「來吧,我帶你跳!」他誇張地說。

  柳溪先是戒備地望了他一眼,紅紅的臉頰上現出兩片蒼白;忽然他又在她的眼裡看到兩點癲狂的光,她接受了他的邀請,嘻嘻哈哈地下場,似乎變成了一個輕佻的、可以和任何男人逢場作戲的女孩子,渾身卻抖得更厲害了。他們跳得不好,不是你踩了我的腳,就是我踩了你的腳。漸漸地柳溪不笑了,音樂、節拍、舞步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自己。他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靠在一起,手挽著手,胸脯向著胸脯,眼睛望著眼睛。這是陌生的,不習慣的,讓人驚慌的,於是從最初起,彼此就聽到了對方心臟狂跳的聲音,呼吸驟然緊張、急促起來的聲音,看到了對方臉頰上飛起的紅暈,連同羞澀的、躲躲閃閃的目光。漸漸地他們大膽起來,不再避開對方鍾情的顧盼。這是人生中意義全新而又頭暈目眩的新境界,他們正冒冒失失地進入這種境界,並為此感到恐懼和幸福。

  舞場上空的七彩燈光明明滅滅,上官峰便從不同角度不同側面逼近地看清了姑娘美麗的臉龐,她那大而寬的眼窩,細彎的眉,長長的、灌木叢般茂密的睫毛,一汪清水似的眼睛,薄而柔嫩的唇,飽滿的、戲劇性完美的下巴,看到了她那瘦削的脖頸深處迷人的陰影。有那麼一閃念間他飛快領悟了為什麼今晚一件式樣老氣的連衣裙會有那麼大的魔力,竟讓一個灰姑娘變成了白雪公主:這件連衣裙剪裁得非常合體,它緊湊的、無可挑剔的和人結合在一起,將姑娘發育中的軀體的每一處起伏纖毫畢現地顯露出來。柳溪的身材仍是單薄的少女型的,但胸前那對小巧的蘋果狀的乳房已發育得非常完美,它們雖被一襲新衣壓迫著,又處於那道斜加的白色抽紗花邊的掩遮之下,仍舊形態完整而鮮明地凸出來。柳溪還不到帶乳罩的年齡,他甚至透過單薄的衣料隱隱看到了那兩點小小的乳蕾。啊不,他不該再去看它們,不能再去想它們!

  他已經迷亂了,並且知道自己的迷亂,卻不能夠自已,而她的迷亂尤甚。但恐懼並沒有消逝,相反越是迷亂,恐懼也便越發膨脹,控制著他們的思維,窒息彼此的呼吸。忽然,柳溪停下來,拉上他的手快步從舞場跑了出去。

  舞場外面已經泛起了灰白的月色,照亮了林梢,卻將林間甬路遮沒在黑暗之中。舞曲悠揚地飄蕩著,聽起來又有了那麼多親切動人的意味兒,離開舞場忽然成一件值得遺憾的事。他們沒有回去,卻走向了公園另一側的林間。今晚他們進入了新的人生,並不想馬上離開它。林子裡原來並不安寧,每一條長椅上都擁擠著偎依著一對兩對甚至三對情侶,他們從暗處發出的聲響每次都使兩個年輕的夜行者大吃一驚。柳溪先前還朝一條長椅的方向唾了一口,悄聲罵一句「流氓」,忽然就閉上嘴,一言不發了。

  最後他們走進了公園西北角一座僻靜的竹園。腳下的小路到了盡頭,月光朦朧地照著園中空地上一張無遮無掩的長椅。長椅空著,四周竹林密圍,人聲寂然。稍稍走在前面的柳溪驚慌地站住了,轉過身來。這一瞬間,上官峰突然意識到整個晚上他們都在等待的時刻到了:柳溪望著他,蒼白的臉龐上現出了害怕的和聽天由命的神情,眼睛裡卻清晰地湧現出了和他同樣的激情與渴望。她在無言地呼喚他。她被這個月夜徹底地迷醉了。

  他也迷醉了。向她走近一步,伸過手去擁抱姑娘。他感覺到她的身體抖得如同身邊的風中之竹……

  她以一種宿命的態度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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