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一七七


  然後,我打電話給別利亞夫斯基將軍,命令他與集團軍情報處的幾名參謀和翻譯人員立即到我這裡來。

  令人難以忍受的等待開始了。房間內只有我和副官。一個半小時過去了。雖然已是深夜,但我一點困意也沒有。往事一幕幕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戰爭已經持續了4年,伏爾加河浮現在我的眼前,現在它是那樣的遙遠,但又是那樣的親近;水面上漂浮著燃燒著的石油,猛烈的大火焚燒著水面上的一切——駁船的小船;眼前又出現了戈培爾宣傳機器的傳單,希特勒匪徒在傳單中通告我軍戰士,說「那些在伏爾加河西岸不投降的人,將被認為是逃兵,所有逃往伏加河東岸的人,也將被列入可惡的逃兵名單……」還有紮波羅熱、夜間的強擊、尼科波爾、敖德薩、盧布林、羅茲相繼出現在眼前。現在終於來到柏林。蘇聯軍人在伏爾加河保衛了神聖的疆土,現在他們已站在施普雷河河畔。他們暫時放下手中的武器,等待著被擊潰的法西斯軍隊的頭目——那些不久前還深信蘇維埃國家即將滅亡的人派來的談判代表、第三帝國元兇們的軍使。這些頭目們是不是在想:我們的記憶力不佳,我人已經忘記了幾百萬被殺害的人,忘記了幾千萬寡婦和孤兒,忘記了絞架和毒氣車,忘記了馬伊達內克集中營和其它死亡集中營。

  副官也沒有睡覺。他一言不發,我也沉默不語。但我們彼此都是理解對方的心情。我們等待著。蘭德維爾運河河畔的近衛軍戰士們也在等待著。他們沒有休息,他們時刻都準備著,如果敵人不同意放下武器,他們就立刻重新開始強攻……

  門被推開了,發出一陣聲響。弗謝沃洛德·維什涅夫斯基出現在門口。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因為作家們從不單獨行動。詩人葉夫根尼·多爾馬托夫斯基緊跟著走了進來。這位詩人還在伏爾加河河畔就與第62集團軍的戰士們熟悉了,他是還健在的伏爾加河大會戰和保盧斯集團軍投降的目擊者。作曲家馬特維·布蘭特也來了。早在奧得河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開始親切地稱呼他「莫佳」——這個稱呼是我從弗謝沃洛德·維什涅夫斯基那裡學來的。

  但是,這一次我們的談話不同往日,很不投機。每個人都在思索,都在想對即將發生的事件作出估價。大家都拼命地吸著煙,時而走到那黑色圓柱的大廳裡,用腳步來數出那消逝得過慢的分分秒秒。

  已是淩晨3點……3點半……天已經開始破曉。「五一節」的清晨來臨了……柏林到處都是一片陰森森的景象,而在祖國,在祖國的東部地區,已開始了五一遊行。中歐地區的時間比我國的晚,因為太陽從東方升起!在西伯利亞、烏拉爾、莫斯科,人們已經醒來。他們很快就要得知,勝利的旗幟已經飄揚在國會大廈的上空,這旗幟是突擊第3集團軍勇敢的偵察員M·A·葉戈羅夫軍士和M·B·坎塔利亞軍士插上去的……

  3點56分,門終於打開了。一位脖子上掛關鐵十字勳章的德國將軍走進房間。

  我仔細地打量著他。此人中等身材,體格健壯,頭剃得精光,臉上有幾道傷疤。他右手按照法西斯的習慣作著敬禮的手勢,左手將一份證件——軍人證遞給我。此人是德國陸軍參謀長克萊勃斯將軍。隨同他一起走進來的還有坦克第56軍參謀長、總參謀部上校馮·杜弗文格和一名翻譯。

  克萊勃斯沒有等我們向他提問題,開口說道:「我將告訴您一件非常機密的事,」他聲明:「您是我通知的第一個外國人。4月30日希特勒已經以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自願離開了我們。」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稍停頓了一下,仔細審視著這條新聞對我們發生的作用。看來,他預料我們大家會向他提出各種問題,會對這一驚人的消息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但是,我卻不慌不忙地說:「我們已經知道了此事!」

  然後,我沉默了片刻,要求克萊勃斯講出發生這件事的準確時間。

  克萊勃斯顯然感到難堪。他萬萬也沒有想到,他這令人震驚的消息竟放了空炮。

  「事情發生在今天15點,」他回答道。見我在看手錶,馬上又糾正說:「是昨天,4月30日15點左右。」

  然後,克萊勃斯宣讀了戈培爾給蘇聯最高統帥部的信。信中說:

  「遵照已故元首的遺囑,我們授權克萊勃斯將軍辦理如下事情:
  我們通知蘇聯人民的領袖,今天15點50分,元首已自願地離開人世。根據其法定權力,元首在留給我們的遺囑中將所有權力移交給鄧尼茨、我和鮑爾曼。鮑爾曼授予我全權與蘇聯人民的領袖取得聯繫。這種聯繫對於在遭受最大犧牲的各大國之間進行和平談判是必不可少的。
  戈培爾。」

  克萊勃斯還交給我兩個文件:一個是與俄國最高統帥部進行談判的全權證書(一張黨務辦公室主任的公文用紙,蓋有印章,是鮑爾曼於1945年4月30日簽署的);另一個是希特勒的遺囑,附有新的帝國政府和德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師部的成員名單(這個文件由希特勒和見證人簽署,所注日期是:1949年4月29日4時整)。

  克萊勃斯仿佛是想利用這些文件來搪塞他意料到要回答的問題。他已感到此行作為一個不僅僅代表一方與另一方談判,而且是要乞求對方寬恕的外交人員的羞窘和困難。當然,他企圖利用我們理所當然地對遲遲不開闢第二戰場的反希特勒盟國的不信任感,謹慎地試探我們,是否能夠作些讓步。同時,這個納粹死黨分子不會輕易地承認失敗。要知道他曾親自參加了東征。

  為什麼我對克萊勃斯說,希特勒自殺對我並不是新聞呢?

  應當承認,當時我並不知道希特勒已經死去,也沒有料到能從克萊勃斯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但是,在進行談判準備工作時,我已經作好不動聲色地聽完任何意外消息的準備,既不露出絲毫驚奇的神色,也不倉促作出結論。我知道,有經驗的外交家(克萊勃斯正是這樣的人),在談話時總是不從他認為是主要的問題開始。開始時,他一定會試探雙方的意圖,然後極力設法扭轉話題,讓應該解決主要問題的一方首先涉及這個問題。

  對於我和所有參加談判的人來說,希特勒的死確實是一條具有頭等重要意義的新聞。但對克萊勃斯來說,這條新聞僅僅是用作掩蓋其基本問題、最主要問題的外交偽裝。因此,我立即制止了他扭轉話題的企圖,從而迫使他轉入正題,說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這些文件所談及的是柏林還是整個德國?」我問道。

  「戈培爾授予我全權代表整個德國軍隊講話,」他緊跟著回答道。

  「涉及投降問題嗎?」

  「還有結束戰爭的其它方式,」克萊勃斯回答道:「為此,必須為組成以鄧尼茨為首的新政府提供可能,這個新政府將與蘇聯政府通過談判解決問題。」

  「既然你們的元首已經自殺,從而承認了以他為首的政體的破產,那你們的政府還算什麼政府呢!他死後,大概會在副職中留下某個有權決定是停止還是繼續戰爭的副手,現在在誰代替希特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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