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八六


  這些曾同我們一起渡過許多艱難日子的指揮員們,如今就要離開集團軍,令我感慨萬分。同他們告別時,我心裡又想起他們所率領的部隊,這是一些多麼生氣勃勃、以承擔危險任務而自豪的勇敢、堅定的部隊!他們為保衛斯大林格勒,一到伏爾加河渡口,便立即投入了戰鬥。

  軍事委員會每天、確切地說是每天早晨都匯總有關有多少傷員要送過伏爾加河、是哪個部隊的等情況。這是為了掌握集團軍損失了多少步兵、機槍手、迫擊炮手、坦克兵、炮兵和通信兵。集團軍在人員日益減少,但這並不意味著戰鬥力的下降。恰恰相反,集團軍的士氣更加高漲了,因為每擊退敵人的一次進攻,就增加一份對我軍力量的信心,我們已獲得了對敵鬥爭的經驗。

  我回想起A·F·索洛古布的第112師,該師早在頓河、奇爾河就開始同德國法西斯分子作戰。那時該師隸屬於第64集團軍,曾擊退了保盧斯用來對付我第62集團軍翼側和後方的敵步兵第51軍進攻。沒有命令,該師從不後退一步。該師還在頓河兩岸英勇作戰過,師長伊萬·彼特羅維奇·索洛古布上校就在其中的一次戰鬥中英勇犧牲。

  這位身材高大、魁梧的師長,蘇聯人民的忠實兒子,在法西斯分子的槍彈面前從不低頭的人,仿佛就在我眼前。

  我記得那是1942年7月底,一個烈日炎炎的夏日。我和索洛古布都在頓河右岸雷奇科夫斯基鎮北的116.6高地上,我正給該師佈置任務。敵人可能發現了我們,突然用150毫米火炮向這個高地射擊。炮彈交叉著射過來,離我們越來越近。顯然,炮彈很快就要準確地落在山頂上。於是,我讓伊萬·彼特羅維奇回自己的司令部。他看了我一眼,說:「那您呢?難道我可以在您之前從這高地上後退嗎?」

  我安慰他說,這不是後退,而是偵察完畢回自己的部隊,以便率領部隊前進。

  當時冒著敵重炮的射擊,行走在毫無遮檔的野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伊萬·彼得羅維奇卻不慌不忙地走在我的前面。

  一顆炮彈在附近爆炸,炸傷了師部的一名跟隨他的工作人員。伊萬·彼得羅維奇沉著走過去,扶著傷員從高地往下走去。在小山溝裡,我趕上了他們,伊萬·彼得羅維奇正在那裡為傷員包紮傷口。

  步兵第112師師長H·F·索洛古布上校,早在為自由的西班牙而戰時,就表現出勇敢和大無畏精神。從7月26日起,他率部在第62集團軍和第64集團軍的結合部佔領了陣地,在1個月左右的時間裡,多次擊退企圖佔領第62集團軍左側、深入集團軍後方的法西斯部隊的進攻。當他發現敵人有可能要奪取頓河鐵路大橋時,他勇於負責,機斷行事,炸毀了大橋。

  德國飛機來空襲。敵人開始迫使頓河右岸的我登陸部隊退卻。大家看到,師長在H·F·索洛古布上校在岸上走來走去,安排對登陸部隊的支援。一艘小船剛剛離岸就被迫擊炮彈擊中。只有兩個戰士俘出水面。

  索洛古布旁邊又落下幾顆迫擊炮彈。有幾個人倒了下去,死神仿佛有意放過了他似的。「他會念咒還是怎麼的?」許多人這樣想著。就在這時,一顆迫擊炮彈擊中索洛古布附近的一顆樹。幾塊赤熱的彈片擊中了索洛古布,他搖晃了一下,又挺起了身子。師長的臉上和寬闊的胸膛流著鮮血。戰士們跑過來想把他抬走,但他不同意。他靠在戰士的肩上,繼續指揮戰鬥。

  在小橡樹林的林中空地上,一個群眾集會的場面展現在眾人面前,索洛古布站在紅旗旁宣誓:「同志們,我們一定要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許多人都在想:師長的心臟即使停止跳動,他還會繼續同敵人戰鬥。師長極度虛弱,臉色蒼白,雙腿終於軟了下去。當把他送到衛生隊時,他已昏迷過去。為了搶救師長的生命,師裡最有經驗的外科醫生瑪麗婭·伊萬諾夫卡·卡爾波娃使出了渾身的解數。

  「瓦西裡·伊萬諾維奇?!」索洛古布認出我後,想坐起來。

  他說:「司令員同志,我執行了您的命令……」

  看到戰友傷成這個樣子,我心裡很沉重,然而他卻竭力打起精神說:「我還要和您一起戰鬥。」

  「對,我們還要一起……」我的話還沒說完,師長已停止了呼吸,我肅立在他的床頭,向我的戰友致以最後的敬意。

  第112師師長索洛古布上校就是這樣一位同志。

  我同這支部隊重逢,已是9月12日,在伏爾加河畔。這時,A·T·葉爾莫爾金上校擔任了該師師長。該師的任務是在城裡機動作戰:從馬馬耶夫崗到維什涅瓦亞山谷、到拖拉機廠以及敵人計劃進攻我們的其它地段。該師參加過上百次戰鬥,其中至少有10次是在希特勒的主攻方向上作戰。

  該師特別精於機動,當然,這要歸功於師長及其司令部。這支部隊總是趕上最激烈的戰鬥,勇猛地去反擊優勢之敵的突擊。

  1942年5月,我在預備隊第1集團軍時,就熟悉了斯梅霍特沃羅夫師,那時,該部隊正在組建。也是從那時起,我認識了費奧多爾·尼坎德羅維奇·斯梅霍特沃羅夫將軍。我們在拉圖地域舉行的戰術演習中,斯梅霍特沃羅夫就顯示他那機智和豐富的現代戰爭知識。

  該師開拔到斯大林格勒後,一直承擔紅十月鎮的防守任務。該師很少實施機動,但它擊退了數倍於已的優勢之敵的幾十次突擊。即使希特勒法西斯分子一個星期奪取了2—3條街,那也是以巨大的損失為代價才取得的。該師的戰士從未退卻過。希特勒法西斯分子只有用自己的屍體填滿掩體和塹壕,才能向前移動。就在戰鬥最艱苦的日子裡,費奧多爾·尼坎德羅維奇也從未表現出絲毫的灰心和驚慌。他那平穩而鎮靜的說話聲,至今仍迴響在我的耳邊。在那樣的日日夜夜裡,即當上百架轟炸機、俯衝機盤旋在該師上空,成千發炮彈落在其防禦地區爆炸,炸彈、炮彈的爆炸聲使空氣都在震盪,甚至話筒裡都聽到法西斯俯衝機的嗥叫時,斯梅霍特沃羅夫卻顯得更加鎮定。他在離前沿陣地只有幾百米的地方,指揮著各團、營的戰鬥。

  該師在斯梅霍特沃羅夫的指揮下,誓死堅守陣地,不斷在消耗希特勒的兵力。只是在敵人被包圍、並從進攻轉入防守時,該師才撤出城裡。

  這些天裡,我還同維克托·格裡戈裡耶維奇·若盧傑夫將軍告了別。

  希特勒分子曾突破若盧傑夫師的防禦,佔領了拖拉機廠,然而,敵人卻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損失了眾多的兵力和武器,以致無法繼續發展進攻。突破第37師各團的防禦、向拖拉機廠進攻的,不是1個、2個師、而是整整5個希特勒師,其中還包括2個坦克師。

  我記得,10月4日清晨,B·T·若盧傑夫偕同助手們來到集團軍指揮所。在乘船渡河時,他們遭到了敵人火炮、迫擊炮的猛烈轟擊。

  古羅夫、克雷洛夫和我會見了若盧傑夫。當時我們都擠在坑道裡的一間房裡,沒有單獨的辦公室。若盧傑夫進來時頭碰在門框上。他穿著一件空降兵的短皮上衣。

  若盧傑夫接受了防禦拖拉機廠接近地的任務後,向我們每個人都提了許多問題,詳細瞭解城市戰鬥的特點。我們儘量簡明扼要地向他講述了城市作戰的特點。當H·A·克雷洛夫告知他,第37師的指揮所設在伏爾加河岸上、離「街壘」工廠不遠時,維克托·格裡戈裡耶維奇堅決要求把指揮所向前移到拖拉廠居住區的體育場區域。

  「不行,」我回答:「體育場一帶一直處在敵炮火射擊之下,我們沒有權利拿一師之長的生命來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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