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錯覺:180師朝鮮受挫記 | 上頁 下頁
五八


  成都一解放,林模叢參加了解放軍,他渴望為自己尋找一個光明的不再充滿壓抑的前途——參軍後,林模叢被分配到180師540團宣傳隊當小演員。宣傳隊的指導員是個快滿30歲的「老」共產黨員,他對林模叢和其他同志好極了,行軍時背著林模叢走,晚上給他燒洗腳水,蓋被子,半夜裡還叫他起來尿尿……林模叢是獨生子,他覺得指導員又像媽媽又像爸爸,他真想有這麼一個大哥……以後,在一次戰鬥中,在一顆炮彈飛來的瞬間,指導員撲在一個小演員的身上——倒在了血泊中……而到了戰俘營以後,林模叢看到那些戴著國民黨党徽的敗類,打人,殺人,欺壓戰俘,無惡不作……這真是,「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有比較才有鑒別——顯然,共產黨比國民黨好,新中國比臺灣有前途。

  *

  這一天,公開承認自己是國民黨前將領續范亭之子,現國民黨要人鄭介民的養子、女婿的續公度在眾戰俘眼前站出來了。

  令林模叢驚訝與敬佩的是續公度的樂觀與進出刀叢如入無人之境的勇敢,以及對任何事任何人所持的不卑不亢。

  當臺灣過來的「大人物」找他勸說,他便擺出一副落拓不羈的榜樣,盤腿脫鞋,粗俗地摳他的臭腳丫,等「大人物」惱了,他卻狡猾地笑了,「不要輕視勞動人民嘛!」

  「怎麼,今天又打你了?」林模叢用手輕輕地撫摸他流血的身體。

  「又吃了一回虧,還灌了『米湯』(政治攻勢)。」續公度還是哈哈一笑。

  「他們會把你打死——」「我說了,『你們已經壞了我一條腿,那剩下的一條腿、兩根胳膊我也不要了。』」「還疼嗎?」

  「連米湯都變成尿了,哈哈——」續公度總是那麼風趣,就連他的大鬍子也像是從他父親那裡傳下的,極有風度。林模叢崇拜他,很想和他談談自己的家,自己的前途.談談國民黨。共產黨。但林模叢又覺得。續公度不是個愛袒露內心的人,他十分謹慎、內向。

  「聽說你的家屬在臺灣,你去臺灣嗎?」

  「去臺灣,我想過,無非是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

  「人格。你懂什麼是人格代價嗎?按說,我的家屬在臺灣,為了家屬我什麼代價都可以付,可就是人格代價我付不起。我想,以後就是要到臺灣去,也要昂著腦袋,堂堂正正地去,決不能像那些奴才一樣喪盡國格、人格從美國佬的褲襠下鑽過去……回大陸,我想過,真的受處罰,也不過付出個人的代價,即便一無所有,人格也保全了……」

  林模叢心裡很激動,他覺得續公度這番話好像是為自己說的。

  不久,續公度被抓走。臨抓走前,續公度和林模叢聊天時講了最後一句話,「不管怎樣,小林,共產黨是代表中國、代表真理的!」這句話對林模叢的一生起了很大的作用……

  林模叢在續公度走後,克服了膽怯和軟弱,勇敢地站出來了。他不再用磨、泡、拖的辦法來抵制刺字,他公開對小隊長說,「我不刺字,不寫血書,不去臺灣,要打你門就打吧!」

  小隊長問林模叢:「你說,為什麼不去臺灣?!」

  林模叢說:「我想來想去還是共產黨好……」沒等他說完,立即棍棒齊飛,林模叢在地上打著滾,很快就被打昏過去。

  1953年8月,林模叢連同6064名歸國戰俘整體地返回祖國。回國後受了很多苦。1954年,他按復員處理到四川成都市郊區當了農民。第二年考上了四川大學歷史系,一年後因政治審查不合格,被開除學籍,回到成都市郊區當民辦教師,1959年又被清查。1961年,他的祖母、母親病逝後,他趕到昆明郊區投奔叔叔,在一個農場當了工人。直到1985年他才被落實了政策,到農場于弟小學當了教師,當時,有人間他,」你時當年的那句話是不是後悔了?」

  「哪句話?」林模叢很快明白了,「今天,又經過了30多年的比較,我還是說共產黨好,跟著共產黨走定了。」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就為了這句話,在那恐怖之夜,他被毒打了三個多小時,昏過去五次……

  陽文華寧死不屈!英勇就義!他沒有辜負出國時向祖國人民寫下的保證

  陽文華,180師報務員,原國民黨黃埔軍校起義學生,在戰俘營中為了重返祖國被他原軍校同學殘酷殺害,壯烈犧牲。

  張文榮,180師報務員,原國民黨黃埔軍校起義學生,被俘後被迫受特務訓練,在執行空投任務時勇敢地將美國入發給他的手榴彈炸毀美「C一46」飛機。

  陽文華和張文榮被俘後被拘進了有8400餘名志願軍被俘人員的「集中營,也叫86聯隊。

  那時的86聯隊完全處於一片混亂狀態之中。

  美方戰俘管理局為了建立管理秩序,在戰俘營裡實行了所謂「以俘治俘」,任命了黃埔軍校出身的應祥雲任86聯隊隊長,陽文華任86聯隊副聯隊長,成了所謂的「俘虜官」。

  ——當然,「以俘治俘」。並不是美方的發明,但它卻能給美方戰俘管理當局帶來明顯的好處:一方面可以解決看管戰俘兵力不足的問題,另一方面又可以隨心所欲地借戰俘之手殺害任何他們感到不滿意的戰俘,一旦走漏消息,就以「反共戰俘和親共戰俘的爭個」來掩蓋過去……

  「俘虜官」的情況相當複雜。大部分由經過短期特務訓練的叛徒、敗類和戰俘中的流氓、打平等控制了戰俘營,如「活閻王」李大安和「笑面虎」王順清等。但也有愛國志上當上了「俘虜官」,陽文華就是其中的一個。

  ……戰俘們為了生存,為了求溫飽,為了少受他入欺淩,同時也為了各自的政治目的,各種各樣的小團體相繼產生……一時間,混亂角鬥成了司空見慣的現象……開始,這些團體得以維繫的是人的生存本能所謂「情義相投」。但是隨著停戰談判的開始,戰俘們作為一張王牌放到了開城的談判桌上、甚至超越了軍事行動本身的價值,在美方所謂「自由遣返」的背後,美國陸軍心理作戰部和臺灣特務的介入,戰俘營內就開始了領導權的爭奪,開始了信仰與信仰之間的搏鬥和相互殘殺,鬥爭的焦點便是對大陸和臺灣的抉擇……加之,被俘人員中上多半是合編起義的或解放的戰士,這些不同的經歷的人被關在一起,在惡劣的環境壓力下便開始了急劇的分化……

  黃埔軍校起義的年輕人迅速地分化了,不是回大陸就是去臺灣,也有人被強迫到東京去受特務訓練,關押在86聯隊的有專長的無線電技術人員張文榮就是屬￿這一類人員。

  1951年12月31日,72聯隊聯隊長王順清突然命令張文榮和另外四名志願軍戰俘立即攜帶行李到聯隊部去,並且不許他們詢問原因,也不許和其他人告別。以後,他們被一個美國軍官押上去釜山的輪船,接著又用飛機把他們送到日本東京一所美國人力、的特務學校。在這裡,美方逼迫他們填寫了情報人員登記表,並被威脅「假如你們不努力,將有生命危險」。受訓期間,張文榮處處處於威脅之中,平時不准外出,每天寫思想彙報日記。從東京回到漢城,美籍南朝鮮教官王元閣和另一名姓金的教官又強迫他繼續受訓,準備受訓結束後空降到朝鮮北部當特務。

  「小老弟,何去何從,你定了嗎?」陽文華正望著張文榮去的方向,突然肩上有人拍了一下,是聯隊長應祥雲,黃埔軍校的同學,他倆的關係十分好,應祥雲當中隊長時,陽文華是副中隊長,兩人一直在一起。

  「當然回大陸,你呢?」

  應祥雲搖搖頭。「還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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