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血不冷(7)_林丹

七

　　6

　　開摩托車的小夥子沒摔出什麼大問題，因為他正好撞進了路旁一家蓋房子用的黃沙堆，一頭栽進了黃沙裡，腰以上的部分全紮進黃沙堆，只剩下半身在黃沙外亂掙。

　　一出車禍，周圍看熱鬧的人就多了，這是中國的一個特色，喜歡把事故當廟會來逛。幾個好心人連拉帶拽，像拔蘿蔔似地把小夥子從黃沙裡拔出來。

　　"喂，你沒事吧，要打電話叫120嗎？"一個中年人好心地問道。他注意到，小夥子雖然摔得厲害，但身上並無明顯傷痕，意識也很清醒。

　　小夥子坐在地上，用手扒著頭髮上、耳朵裡的黃沙，搖著頭，答非所問地說："你們看見了嗎？剛才有人跑步超了我的摩托車。"

　　中年人對旁邊的幾個人搖搖頭，小聲歎道："別打120了，直接打精神病醫院吧。"

　　孟龍飛貓著腰，以衝刺狀態進入一片住宅小區。這個小區全是三層四層的私房，又地處郊區，為安全起見，幾乎家家戶戶都養了狗。因此他在小區內飛奔的時候，這些正在小巷裡打情罵俏的狗兄狗妹狗哥狗嫂一見有陌生人晃動，立刻擔負起了保家衛國的職責，浩浩蕩蕩地向孟龍飛圍剿過來。

　　孟龍飛沒料到自己進入小區後的歡迎儀式還挺隆重。自己在部隊的時候就跟一幫警犬稱兄道弟的，因此對犬科動物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他在部隊與警犬們做的最多的遊戲就是拴在一起跑步。今天的場面讓他有一種重回部隊的感覺。

　　出小區時，孟龍飛沒走側門，因為那樣又得繞一個圈，畢竟他是在用一雙腳在追一艘陸地巡洋艦，他也不是超人。孟龍飛遵循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真理，選擇了翻牆而過。不，是越牆而過，因為他在過牆的時候基本沒有用翻這個動作。

　　孟龍飛過小區圍牆的動作幹淨利落，衝刺速度不減，在距圍牆還有三米的地方左腳起跳，右腳騰空在圍牆的磚縫間一蹭，借力將左腳掌以垂直圍牆的方向踏入牆頭，把牆頭鑲嵌的一排生銹防盜釘全部踩彎，以免紮傷自己的腳，左腳再一用力，身子便如一只矯捷的燕子般從空中飛過。

　　那群盡忠盡職的家犬們可沒孟龍飛這個本事，反應快的在圍牆前停住了，被後面的兄弟撞成一團；反應慢的徑直撞向圍牆，有幾隻還因公殉職，不幸英年早逝。

　　在空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輛陸地巡洋艦子彈般從眼前開過。在部隊執行穿插攔截的任務，自從他升任班長後就從沒有失手過，如今離開才大半年，居然眼睜睜看著對手從眼前傲慢地開過，一種恥辱的感覺籠罩心頭。從空中到地面的這兩秒鐘，孟龍飛的心理完成了從青年到老年的快速過渡。

　　他呆呆地站在路旁，望著那輛陸地巡洋艦在視線內逐漸變小，感覺胸中那腔熱血正在一點一滴地慢慢冷卻，慢慢凝固。

　　就在孟龍飛六神無主之際，一輛富康出租車停在他面前。

　　"嘿，哥兒們，要車嗎？"出租車司機沖孟龍飛喊了一聲。

　　車！有車就還有希望！孟龍飛感覺胸中的那腔熱血又一下子燃燒起來。他在部隊的時候從沒向困難低頭，多年的軍旅生涯，養成了他一種性格，那就是即使到了最後一秒鐘也絕不認輸。

　　"追上前面那輛陸地巡洋艦！"孟龍飛拉開車門，一貓身子就坐在了司機旁邊。

　　出租車司機也是一個二十五六的小夥子，滿臉傲氣，長得精瘦，衣服下的兩塊胸肌鼓鼓的，兩隻手從來不同時放在方向盤上，打方向盤的時候也只是輕鬆地用一隻手指撥一撥。

　　"開快點！開快點！"孟龍飛不斷催促著司機，但司機好像沒聽見一樣，依舊不緊不慢地開著。

　　"兄弟，前面那輛車好像是從銀行開出來的吧？"司機側著頭問道。

　　孟龍飛急忙用左手將司機的臉推得朝車正前方："注意開車！啊，這車是從銀行開出來的。"

　　"你跟著他們是為了錢吧？"

　　"對！"

　　"我說哥兒們，這來錢的路子有千萬條，走這條路可是一條死路！兄弟，算了吧，好好做人吧。"

　　孟龍飛聽出司機的話外之音了：敢情這小子把自己當劫匪了？

　　他並不想當什麼見義勇為的英雄，只不過想拿回自己的六千元錢，那可是他的血汗錢。但是別人把他當犯罪分子，就不能不吱聲了。

　　"什麼好好做人？我現在是要追搶銀行的，喏，就前面車上那四個小子，剛搶的銀行，把我的錢也全搶了。"

　　"喲呵！看不出來啊，小夥子膽挺大的，要錢不顧命了，一個人追四個罪犯！"

　　孟龍飛聽司機的語氣還是有點將信將疑，車還是不緊不慢地開著。

　　這時，出租車上的車載尋呼台響了，聲訊小姐甜蜜蜜的聲音從尋呼台裡傳出來："請各位司機大哥注意了，剛才警方對各位友情提示，今天早上成洪路中國銀行發生一起銀行劫案，劫匪駕駛一輛日本豐田公司生產的銀灰色陸地巡洋艦，正向城西出逃，請各位司機大哥發現該車後及時與總台聯繫，並請注意自己的安全。"

　　孟龍飛一指尋呼台："快報警，就說在成洪路中國銀行搶銀行的劫匪上了108國道。"

　　司機拿起話筒："小莉妹妹，那烏龜車上了108國道，馬上要到下馬村了。"

　　出租車司機話音剛落，雙手在方向盤上一握，後背微微離開椅背，雙目一凜，腳下油門死勁一踩。孟龍飛感覺椅背一下子壓在了自己的後背上，兩旁窗外的景物成了一片模糊，只有前方那輛陸地巡洋艦清晰地在逐漸放大。

　　孟龍飛看出司機的意圖了。這社會上見義勇為的人還是不少啊！明知對方人數眾多，而且還是一幫窮凶極惡之徒，居然是還敢陪同自己一塊兒去抓賊，夠膽識！

　　但他馬上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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