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毛澤東曾有「纖筆一枝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的題詞,以形容他本人9月13日在武漢的揮毫潑墨,如何?吾以為並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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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兵射擊由於地形的起伏和地球曲率的影響,在火炮發射陣地通常是看不到目標的。火炮瞄向目標的表尺和方向等諸元,全靠指揮所根據陣地坐標和目標坐標進行計算後賦與。而靠各種手段獲取目標坐標就需炮兵偵察,所以偵察兵素有「炮兵的眼睛」之稱。

  炮兵偵察的另一任務是修正偏彈。由於彈丸運動的路線,為慣力、重力、空氣阻力這三種力的合力所決定,故真實的彈道並非對稱抛物線,而是一條構成要素十分複雜的不對稱曲線。加之風向風力陰晴雨雪的影響,遠距發射首發命中的可能性極小,產生偏彈反而是正常現象。這就需要前沿偵察兵一而再再而三地對炸點指示修正,直至獲得滿意的結果。

  迅速準確的測定或修正,一般須有兩個以上的觀察所同時工作,炮兵稱為「交會觀察」。其實,這是一個簡單的「三角」問題。兩個點之間,只構成「線」關係。三個點,相互才構成了「角」關係。「線」僅有長度,「角」方可定位。與人長著兩隻眼睛才能攝取物體準確影像的道理近似,交會觀察所的「左觀」和「右觀」,好比是大炮的左眼和右眼。

  戰鬥打響,「眼睛」要是瞎了,開炮只能唬麻雀。「眼睛」要是患了「近視」、「遠視」、「斜視症」,炮彈只能「敲邊鼓」。

  某種意義上,炮戰雙方是在打偵察兵的本事和功夫,看誰家的觀察更敏銳更準確更快捷。

  沒有金鋼鑽,甭攬瓷器活。

  不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甭想當偵察兵。

  * * *

  伴隨現代科技的飛躍發展,興起於70年代炮兵偵察射擊自動化指揮系統使炮兵發生了自二次大戰以來「最偉大的一場革命」。激光、紅外、雷達、聲測、熱成象等高科技偵測儀器與高速計算機的完美結合,使炮兵多年來夢寐以求的「首發命中」正在變成現實。例如,敵方炮彈一出膛,己方的炮瞄雷達便將它捕捉,在其運動彈道上任意尋找兩個點,計算機便可將發射它的敵方火炮坐標準確求出,並同時求出己方火炮之諸元,反應竟然快到敵方炮彈尚未落地時,我們炮彈已經發射,且炸點精度不會超出10米的程度。有專家說,如將美軍目前裝備的「塔克法」、法軍的「阿迪拉」 、 英軍的「菲斯」、挪威的「奧丁」等最先進炮兵偵射指揮系統用於1958年,海峽雙方僅需發射各自總量1/15的炮彈,便可獲得同等效用的戰果。

  1958年的偵察兵沒有趕上好時候,他們只能手把望遠鏡、方向盤、炮隊鏡、測距儀等傳統光學儀器進行頗為舊式的觀察。由於有飛機不能飛越金門上空的禁令,他們的工作甚至不能得到航空照相的輔助驗證。隔海作戰,大海構成了無法逾越的屏障,又使得他們不能秘密抵近敵工事前沿佈設觀察儀器。加之對彼岸地形物貌不熟,發生誤判,把電線杆、木樁當作修工事的敵兵,把巨石土堆當作敵人的碉堡掩體的事便難以避免。但如果「瞎彈」太多,百發只有一中,偵察兵是少不了要挨炮手的白眼,被譏諷為「飯桶」的。某連就發生過一火頭軍故意把熱飯菜倒進豬食缸,讓晚來的偵察兵就鹹菜啃涼饅頭的不愉快事件,氣得一個剛剛穿上軍裝的白臉書生用被子蒙住頭嗚嗚哭。

  搞惡作劇的火頭軍被領導嚴厲批評。自尊受到損傷的偵察兵們則發憤圖強。他們每天貓在潮濕悶熱陰暗的觀察堡中,長時間進行枯燥呆板乏味勞神的觀察,直至把敵方每一細小地形外貌及附近地物分佈特徵爛熟於心。他們的口號是,要像熟悉自己的五官一樣熟悉敵情。他們的要求是:站5小時腿不麻,瞪5小時眼不花,睡5小時來精神,憋(屎尿)5小時不挪窩。

  一仗下來,偵察兵們說:進少林寺修行,「站功」這一關,咱算是闖過啦。

  「修行」真要修成「正果」,還得過五關。

  * * *

  第一是海洋性氣候關。

  在內陸條件環境下最富經驗最優秀的偵察兵,常常一到海邊也傻眼。

  海上氣候的特點是變化多端,敵方區域內的地物、地貌常因時間(早、中、晚、漲潮、落潮)、天氣(晴、陰、雨、霧、風)的不同而變化,例如在晴天的中午,海面水蒸氣很大,鏡內,固定的地物目標,會呈現為蠕動狀的生動形象。又如,海風勁吹,波動浪搖,海面的反射光一片亂晃刺眼,使獲得清晰觀察十分艱難。即使是上等的好天候,一日之內也僅有四、五個鐘頭有利於觀察。

  好天六十秒,孬天六點鐘。
  晴天下苦功,雨天不發懵。

  偵察兵的順口溜說的是,抓住一閃即逝的好天候進行認真的觀察標定,乃事半功倍的捷徑。

  經過實戰,偵察兵摸索總結出:晴天12——17時觀察比較清楚;太陽剛升起半小時內觀察也比較理想;雨後觀察最為清晰。每逢觀察的黃金時間,即是前沿上百觀察所最緊張最忙碌的時刻,數百雙鷹隼般的銳眼對大、小金門開始了梳模式的掃描,重點查明任務區域內地形地物的細部及目標區附近的特徵。所有情況均被記錄在案,將來任何一點細微的異變都會引起偵察兵的高度警覺。

  好天抓得緊,孬天不放鬆。
  晴天蛇困覺,雨天蛇出洞。

  這兩句順口溜說的是氣候良好時固然應抓緊認真觀察,氣候不良時也不可鬆懈掉以輕心。由於惡劣氣候條件下有時半天甚至一天捕不住一個目標,偵察兵思想上易麻痹不耐心,認為「沒名堂」而擅自中斷觀察。實際上,此時敵人活動肯定更為頻繁,正趁此有利時機加修工事,搬運物資,調整部署。能見度不良雖然可能發現情況比能見度好時要少,但一旦發現,價值更大。

  * * *

  第二是暗夜關。

  炮戰常在夜間進行。夜間隔海遠距偵察極為困難。因此,要想搞好夜間偵察仍要把功夫下在白天。

  偵察兵們認定,敵人的重炮被置放在掩體工事中,其流動性不會太大,不可能像夜貓子般一到晚間便出巢遊逛。因此,為了能於暗夜及時捕獲擒拿,要求白天必須事先標定好敵各炮之方位角和高低角,並熟記於心。夜間,敵炮一發射即能辨別、查明之。

  在計算機尚未普及的時代,人體成了一台計算機。偵察兵的大腦首先是存儲器,將白天若干觀測計算所得數據存儲其中。眼睛和耳朵是接受傳感器,敵人一開炮,立刻根據火光聲速將目標信號輸入。大腦又是運算器,迅速計算,判定敵發射目標,將其坐標報告指揮所。不同的是,計算機靠事先編制好的程序進行運算,而人主要靠機智和經驗。夜間炮戰,偵察兵要是沒點機靈氣和一看即知的老經驗,這個仗就甭打了。

  如同踢足球的臨門一腳,夜間偵察必須具備一秒鐘內見分曉論輸贏的真功夫。

  * * *

  第三是光煙識別關。

  炮彈出膛的一瞬間,在炮口會形成一道熾亮的火光和一團青藍的煙霧。光煙將平時深藏於偽裝工事之中的大炮暴露無遺,不情願卻又無奈何地向對方報告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對於雙方偵察兵來講,誰能夠迅速準確捕捉到對方炮口的光煙並將其計算標定,誰就占了上風,獲得了主動。

  胡德安老人說:那時候,我們頂喜歡的就是國民黨軍打炮,頂擔心的就是他不打炮,因為只有他打炮,我們才能逮到他。國民黨軍的工事很堅固,平常他的大炮縮在裡面,鋼門關緊,除非穿甲彈直接命中,一般傷不到他。但他要打炮,就得把大炮向前推移,把鋼門打開。這下子,我們來機會了,有可能讓炮彈從他的工事口直接鑽進去。當然,在我們的炮位看不到他,我們的炮打得有沒有準頭,全仗偵察兵能不能逮到他的炮口光了。

  光煙是個通敵分子,使得大炮在威脅對手的同時,也使自己處於脆弱和危險的境地。

  但光煙識別並非易事。因為同一時刻我方也在發射,敵人在陣地周圍佈設的欺騙炸藥包也在爆炸,敵人陣地上一片閃光和爆煙,要想在一眨眼的功夫把敵炮發射光煙同我方炮彈和故方欺騙炸藥包的爆炸光煙區分開來,不是經驗豐富的老偵察兵還真不行。這要求偵察兵必須具備類似古董鑒賞家的能力,一眼便能把「真品」從一堆「贗品」中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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