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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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由你,整個作戰過程就是這般單調沒味。七架安全返回。唯獨甩下了八號周春富。 戰後檢討,此戰不無缺憾,飛行員們反映:「打了一個意圖不十分明確的仗」。空地協同有待加強,例如,地指本來意圖是要尋機殲敵,後發現敵多我少,敵高我低,並考慮出海作戰恐於我不利又下令返航。全過程只給了空中航向,而敵情、意圖,缺乏交代,空中完全按地面指示飛行,在不利狀態下倉促投入戰鬥,在與敵纏鬥中又倉促撤出,十分危險;又如,地面對空中約束過多,統的過死,具體到指示航向,指示飛行狀態,投副油箱,開加速器,何時轉彎,轉彎航向多少等等所有動作,幾乎都依靠地面指示,而地面指揮們依賴的雷達有誤差,使空中動作滯後,導致倉促應戰,喪失戰機;另外,空中兩個中隊缺少聯絡,返航不區分掩護,不清點人數等,也都是不可小視的問題。產生原因,主客觀均有,其中,四十六團甫轉龍田,福州地指又是一個新近成立的輔助指揮所,空、地兩方對敵情、我情、戰場狀況均很生疏,而熟練協同默契配合,不經過一段勤加演練的磨合期確也難達到實戰要求。 問題歸問題,遺憾歸遺憾,福空在給北京的報告中仍然如此評價:「雖有教訓,還是一次勝利的空戰。給了敵人以嚴重打擊,給福建人民的鼓舞報大。」 因為,七機返航,戰鬥並未結束,甩下的孤軍仍在作困獸鬥。萬里長空,且有忠魂舞。 * * * 周春富擊落二架,擊傷一架,統計是否準確?我就此坦率請教台海空戰史專家楊國華。 老人說:檢驗空戰戰果最有說服力的證明是與開炮同步的照相槍攝下的膠捲。擊中否,擊落否,判讀即知,非常準確。但也有局限,如,我方飛機向敵開火後又被擊落、飛行員犧牲;兩名飛行員同時向同一架敵機開火;敵機負傷逃逸、是返回了還是中途墜毀,等等,均會給精確判定帶來一定難度。此時,就要依據發現敵機殘骸,審訊敵俘口供,截獲敵方情報,聽取目擊者敘述,來進行綜合分析判斷了。 老人說:周春富犧牲,飛機墜海,膠捲喪失,判定此戰戰果只能靠收集各方情況進行互證分析。認定工作確有難度,頗費周折,但審慎認真,對歷史負責,最後得出結論,第一,周春富確與敵于平潭島上空激烈空戰,這是地面許多人看見,聽見了的。第二,臺灣承認一架F-86墜海,他們說是「機械故障」,我們認為是「擊落」。機號為0307,飛行員為五大隊二十六中隊劉光燦,上尉,29歲,臺灣曾派飛機船隻到桃園西五十海裡處搜尋,未發現,作死亡處理。第三,擊傷敵機為十一大隊1968號。第四,我地面觀察組和漁民均看到天空有敵降落傘飄落,又從海中撈出敵機殘骸和輪胎,判定為擊落之另一架,機號很可能是敵塔臺一直呼叫的0312。 老人又說:自然,這是我方的結論,國民黨從未承認。歷史的真實只有一個,心裡最清楚的也只能是國民黨。我想,若干年後,許多材料檔案都解秘公開了,大概有助於此問題的最後解謎吧。 我對老人的回答表示滿意。 其實,時隔三十餘年,兩岸關係正以過去不敢想不可想的規模速度如火如荼地發展著,躍進著,再回過頭來精確計算論證雙方一次戰鬥的戰果究竟還有多少實際意義呢?有,但不大。試問,退一步,周春富只擊落了一架,怎樣?一架都未擊落,又怎樣?只要他與敵人進行過殊死的搏殺,並為自己的誓言理想而獻身,作為戰士,這就足夠了,因為他已經把一種崇高的品格和不朽的精神留在了天地,傳給了後人。此番道理,就像人們在紀念黃繼光、董存瑞時,是不會去數他們所摧毀的碉堡裡有多少敵屍一個樣。 周春富走得過於急迫,帶走了有關他戰鬥的全部細節,留下了幾分鐘的空白。一張白紙,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好寫最新最美的文字,於是,我們讀到了《閩江口上揍蔣機》和《空中拼刺》。這些絕非空中樓閣的豐富想像亦極大地刺激、活躍了我的想像力,一幅幅周春富在生命最後關頭不同形態的畫面在我眼前川流而過,我很想讓其中某一幅定格的,但不可能,所有的畫面都是幻化的,看得見,留不住,腦海中空白依舊,感覺裡茫然依舊。直到讀到了高爾基的話:正義與美好在遠方,面前佈滿了陷阱、荊棘,走下去寧肯用軀幹鋪路而不畏自我毀滅的人,便是英豪……方稍稍釋然,因為我終於看到了最後時刻的周春富,他行進在高爾基描繪的境界裡。 生活中做為平常人的周春富究竟什麼樣?曾任空四十六團團長的苑國輝老人說:周春富老家河北昌黎,1947年參軍,上過朝鮮打過仗,是個老兵。這個人出身很貧苦,印象裡從小失去父母,由旁人收養,所以性格有些怪,和大家不太合群,好抬個杠,有點倔,孤僻。飛行技術一般,學習訓練都還努力。那時飛行員窮孩子多,五十年代,特別講究階級出身,大部分從陸軍調來,文化程度很低,但愛祖國、愛人民、愛黨,大公無私,解放全中國全人類,這些基本覺悟比現在的人又強得多,共產黨員的氣質、品德、吃苦精神相當好。我記得他好像結婚不久,去探家,連續幾天參加農業社的抗洪搶險,搞得很疲勞很辛苦。部隊要打仗,一封電報把他召回來。我們團從丹東出發的頭一天早上,他到了,直接拉到機場吃的飯。我問他身體怎麼樣?他說沒問題。我給他借了件飛行服,帶他恢復飛了一個特技,回宿舍準備準備,第二天就出發。臨戰前教育動員,我印象,他也沒有講太多話。這個人內向,平常開會話都不多,幹啥事好在心裡使暗勁兒,一般不表現出來。部隊裡一般有兩種人能打仗不怕死,一種大大咧咧吊兒郎當稀裡馬哈什麼都滿不在乎的,一種不吭不哈肚子裡頭好同別人比試不服輸的,周春富屬後一類吧。 就是這麼一篇零散不連貫的介紹,使我在某航校榮譽室看到放大了的周春富的照片時,仿佛那個帶著飛行帽憨笑著的年輕人走下來站在我的面前,不然,他只能是一張掛在牆壁上的貌不驚人永遠呈凝固狀態的臉。我以為,一位離我們而去的英雄,如果能夠還原為有血有肉的形象,你可以平等地與他交流暢談,而不必從地面高高地可望而不可及地仰視他,如此,那望不見但無所不在的英靈便具有了穿透你的心壁、震撼你的魂魄的力量。 「周春富,把寶貴的生命獻給了偉大的共產主義事業」——評價絕對正確。但畢竟,那「偉大」離我們過於遙遠,我懷疑,實現之時是否還有人記得「周春富」這個名字。因此建議,加上一個「為了亦很偉大的統一大業」。雖然路仍漫長,但我們已經看到了這個「偉大」的曙光。我相信,當我們這一代或我們的下一代在修築「統一紀念碑」時,是絕不會忘記鐫刻上「周春富」這個名字的。 * * * 周春富跳傘落海,事倩驚動了北京,毛澤東讓秘書直接打電話告福州軍區:想盡一切辦法,務要救起這位飛行員。 海軍艦艇出動,同前來爭搶的國民黨海軍發生小規模海戰。平潭島1800多條漁船,像篦頭一樣在茫茫大海上作網狀搜尋。一天、兩天、五天、七天,浩瀚的大海除了波濤還是波濤,當最後一次努力付之一片蔚藍之後,營救船隊鳴號回航。所有的船老大自動降下半帆。許多漁家按習俗燒香焚紙,將食物與燒酒拋向海面。婦女們掀起衣襟,揩抹發紅的眼窩…… 此時,烏雲滾滾而來,風吼浪怒,驚雷陣陣。 九天之上終伏虎,熱血化作傾盆雨。 11 是巧合也不是巧合,8月14日,恰是國民黨空軍的「空軍節」。 1937年8月14日,國民黨空軍高志航大隊長帶領十余架德國造活塞式驅逐戰鬥機,在杭州筧橋機場上空同前來執行轟炸任務的日本飛機發生空戰,一舉擊落日機六架,以一個漂亮的勝仗,為中國艱苦卓絕的八年空中抗戰奠基。 二十一年後的這一天,國民黨空軍實實在在憋足了勁要再打一仗,既為前兩回合的失利「雪恥」,又為值得慶賀紀念的節日「獻禮」。 《國共空戰秘史》記敘道: 10時32分,第一分隊起飛,領隊機:李中立少校、秦秉鈞上尉,僚機: 潘輔德中尉、尹滿榮少尉。10時41分,第二批亦先後起飛,領隊機:劉憲 武上尉,僚機:劉文綱中尉、梁金中中尉。 一小時後(11時35分) ,在地面管制與報告中心之引導下,我「F- 86」機群飛越福建省外海,代表福建的窮困的平洋島東北;即在我機下方, 大約三萬七十尺(英尺) 的空域,發現「MIG-17PF」一分隊南飛中。十 二海裡外有另外一分隊「MIG-17P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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