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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不夠意思的傢伙!"張愛國扶著牆步履蹣跚地走出招待所,圍著房子轉了一圈在房後找到坐在草地上的梁偉軍。

  酒醉的梁偉軍也保持著警惕,聽見腳步聲立刻低喝:"站、站住,口令!"

  "迅猛!"張愛國扶住梁偉軍的肩膀,緊挨著他坐下,瞪大眼睛望著他問:"回、回令!"

  "果敢!"梁偉軍看著眼前有四五個人影在晃,使勁眨眨眼說:"你是誰?坐穩了,晃什麼晃!"

  "張愛國!"

  梁偉軍接口說:"張愛國?張愛國這個傢伙不是好鳥。我喜歡鄭燕,他跟著瞎摻和,就他一個花花公子配得上鄭燕嗎?燕子是我的,她喜歡我這樣的……張、張愛國還砍了我一馬刀,我當兵他也跟著當兵,媽的,到處瞎摻和,我好不容易去抓個舌頭,他又跟著摻和……"

  張愛國使勁推了梁偉軍一把:"你小子真是個混蛋,怎麼當著我的面罵我。燕子腦門上打著你的記號了?憑什麼說是你的,你不追還不讓我追,我就是追……我已經追上了,娟子已經同意了,回去我們就結婚……"

  "扯淡,娟子是我的!"梁偉軍又問:"你是誰?"

  "張愛國!"

  "張愛國在這次任務中表現的還算可以,我認為可以擔任我的副手!"

  "扯淡,老子是副連長,是連長的副手!"說到連長,張愛國突然扶著梁偉軍的肩膀站起來:"嫂子還沒有隨軍,老子要去找一號討個說法……"

  "沒錯,我也去!"梁偉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列隊、列隊前進,我們可是空降兵,聽口令,起步——走,唱支歌!背起傘,挎上槍,預備——唱!"

  "背起傘,挎上槍,乘著雄鷹上戰場;越過高山峻嶺,跨過黃河長江,我們似神兵從天降……"

  雄壯的軍歌仿佛給兩人增添不少力量,他們的腿腳利索了許多。兩人見路就走,一首接著一首的把所會的軍歌唱了一遍,還沒有找到一號首長的宿舍。他們根本不知道一號住在那裡,盲人瞎馬一般在營區內轉來轉去。

  一條寬約半米的小水溝橫在面前,張愛國眯著眼瞄了半天,用力一躍,一腳踩進水溝內。

  梁偉軍大笑:"笨啊,簡直笨的要死!看我的!"

  他挽袖子露胳膊的準備了半天,搖搖晃晃地用力跳進水溝內。兩人爬出水溝,你瞅我我瞅你,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去很遠,一名小戰士匆匆趕來怒氣衝衝地說:"請你們不要笑了!"

  梁偉軍揉揉眼才看清來的是名戰士,不以為然地說:"小兵芽子還挺厲害,給軍官下起命令來了。"

  張愛國低頭看看軍裝確認他的軍官身份,這才抬頭說:"你是哪個部隊的,學過條令沒有,見了軍官要敬禮!快敬禮,要不我找你們領導去!"

  小戰士見兩人坐都坐不穩,明白他們喝多了,不能糾纏下去,規規矩矩地敬了禮,然後說:"首長,我求求你們不要鬧了,一號心情不好……"

  "你這個小同志怎麼這麼說話!"張愛國不高興地說:"我心情還不好呢,我們連長犧牲了,大個子、小南京也犧牲了,我們……"

  說著,兩人的眼圈都紅了。

  "首長,對不起!如果不是有特殊情況,我不會來找你們。一號首長的兒子,昨天在K地區執行任務時犧牲了,一號首長就一個兒子……" 小戰士的眼圈也紅了。

  "什麼?你說什麼?"兩人的酒醒了一半。

  "一號首長的獨生子犧牲了,他的心情不好,今天喝了點酒……"小戰士抹了把眼淚,抬頭向樓上亮著燈的窗口看了一眼說:"求你們不要笑了!"

  梁偉軍拉著張愛國站起來,整整軍裝正色說:"同志,對不起,我們不知道這個情況,保證不會再鬧,你回去吧,我們在這兒坐一會。"

  小戰士走後,兩人頹然坐在地上,他們沒有想到一號的兒子犧牲了,他還強忍悲痛來給他們慶功。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何等悲痛,首長也是人啊,他和天下所有的父親沒有區別。

  兩人隱隱聽到一絲如同老牛哀鳴般的哭聲。他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不忍心去打擾一個只能在夜深人靜才能偷偷悲傷的父親,默默地對著一號首長的房間敬了禮,轉身離去。

  梁偉軍想起一號首長說過的話,"烈士們走了,還有我們。"他對張愛國說:"我們是不是該為烈士們做點什麼?"

  張愛國用力點點頭。

  第二天,梁偉軍把他當月工資寄去杜懷誠的老家,從此就沒有間斷過,每個月都會把他工資拿出四分之一寄過去。

  第十一章

  一、

  空降兵的戰爭結束了,一道交接陣地的命令下達後不到一個星期,梁偉軍已經坐在返回駐地的軍列上。

  車廂內氣氛壓抑,戰士們表情肅穆,聽不到凱旋而歸應有的歡歌笑語,只有在沿途車站碰上慰問的群眾時,笑容才會短暫地爬上戰士們的臉龐。

  登車前,他們接到一個壞消息,部隊開始精簡整編了。戰士們很早之前已經聽說全軍精簡整編的消息,但沒想到做為戰略部隊的空降兵也會被整編。

  軍列奔馳了一天一夜,在駐地附近一個不知名的小站停下來。上級命令,整理軍容,摩托化開進,槐蔭城數萬群眾自動走上街頭,歡迎凱旋而歸的子弟兵。

  槐蔭城街頭人山人海。小學生們攔住隊伍,給戰士們戴上紅領巾,姑娘們送上鮮花。成箱的汽水、整條的香煙飛進車廂,可戰士們還是高興不起來,強裝出來的笑臉,讓人看著彆扭。

  部隊已經開始整編,很多單位的番號被撤消了,從基層抽調上來的幹部、戰士無處可去,只好隨偵察大隊一起留在軍部休整。剛從戰區回來的部隊,內務方面有些鬆懈,休整的主要內容就是學習三大條令,其次進行有關整編的動員教育,第三項任務就是應付地方上沒完沒了的聯歡慰問。

  屁淡筋松地過了一個星期,一名幹事來到偵察大隊駐地,把有突出事蹟的幹部戰士集合起來,拿一張通訊稿要他們朗讀,為組織報告團做準備。梁偉軍重感情,對此很反感,因為每做一次報告就等於把戰友犧牲的經過複習一遍,反反復複地去揭傷疤對生者來說有些殘忍。但最終他還是成了報告團的成員,大家都知道梁偉軍普通話說的好。張愛國本來也被內定為報告團成員,但他故意操著一口江淮語系的槐蔭方言,把前來選拔的政治部主任聽得暈頭轉向,算是躲過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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