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鏖兵西北 | 上頁 下頁


  §1

  一陣颶風以橫掃一切之勢在黃土高原上席捲而過。

  荒野上,一座破舊的孤廟在風中晃悠著,驚顫著,發出無可奈何的呻吟。

  黃河奔騰著呼嘯東去,激流中漂浮著一隻敗落的羊皮筏子。終於,它在泥灘上擱淺了。

  一隊騾悍的騎兵從天邊飛馳而來,如同大漠裡一股突發而起的風暴。碗口大的鐵蹄無情地踐踏著呻吟的黃土地以及黃土地上一切幼弱的生物。

  「叭!叭!」槍聲響處,倒下一隻黃羊。

  馬步芳、馬鴻逵、馬繼援策馬上前,圍住仍在滴血的獵物,談笑風生。

  馬步芳滿臉掛笑,恭維道:「好槍法!好槍法!」

  馬鴻逵端坐馬上,仰天長笑道:「娃們!別看你老爸爸年歲大了,槍法可不減當年喲!」

  馬步芳收起笑,說:「是呀!是呀!就憑著這,西北的天下,姓馬不姓共!」

  馬鴻逵眉峰一聳說:「馬家的官兒,是從血裡撈出來的!西北這塊地方,是馬家幾代人苦心經營起來的!娃們,懂嗎?」

  馬繼援甩著馬鞭,兇悍地說:「咱馬家父子,可不是胡宗南!在西北戰場上,咱馬家軍戰功赫赫,共軍早就是手下敗將了!河西走廊,殲滅共軍好幾人;馳援隴東,共軍聞風喪膽,不戰自亂;奔襲榆林,共軍丟盔卸甲,棄城而逃;西府大戰,共軍一個旅不戰而逃,差點兒活捉了彭德懷!如今,咱青、寧兩省,精兵20萬,良將數百員,彭德懷那十幾萬土八路,還想西進?!」

  說到這裡,他用馬鞭指著地上剛斷氣的黃羊,鼻孔裡哼出兩聲冷笑。

  馬步芳聽罷兒子這番豪言壯語,大笑道:「好!像老子!」

  在眾軍官一陣放肆的狂笑聲中,馬繼援更加得意,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態。

  馬鴻逵獰笑一下,老謀深算地說:「不過,今非昔比啊,彭德懷的羽毛早已豐滿了!」

  馬步芳一愣,半晌不吱聲。

  馬繼援一臉不悅,狠狠地抽了兩鞭子坐騎,揚長而去。

  當夜,馬步芳不顧圍獵的疲勞,驅車來到蘭州水柏門馬鴻逵的官邸,共同密謀反攻咸陽的策略。

  馬步芳和馬鴻逵站在鋪滿軍事地圖的大案前,手裡捏著鉛筆在凝神思考。地圖上,兩支黑色箭頭在伸延著,由蘭州和銀川兩個據點,自西北向東南,漸漸射向咸陽。

  馬步芳將鉛筆重重地甩在地圖上標著西安的部位,雄心勃勃地說:「共軍大兵圍攻太原,陝甘老巢空虛,而且兵力分散在各地,我軍應乘機突襲咸陽,威逼西安,奪回被草包司令胡宗南丟失的西安重城,以雪國恥!」

  馬鴻逵皺著眉頭,許久才說:「騎兵奔襲咸陽,進逼西安,是招高棋!」

  馬步芳踱了幾步,躊躇滿志地說:「西府戰役,志大才疏的胡宗南,在彭德懷手上栽了個大跟頭。可是,緊接著隴東戰役中,共軍警三旅臨陣怯逃,彭德懷差點兒做了我們的俘虜!這一回嘛……」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打他個措手不及,首尾難顧。不過,也不能小瞧了彭德懷啊!」馬鴻逵坐在大圈椅上,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馬步芳臉上閃過一絲不快,隨即故作親熱地問:「你打算出兵多少?」

  馬鴻逵想了一下,終於打定主意說:「盧忠良的主力128軍。你呢?」

  馬步芳一聽,喜上眉梢,忙說:「盧忠良雖是個漢人,可對老爸爸您忠心耿耿,是寧夏兵團的一根臺柱子!我就讓犬子帶主力第82軍協同作戰吧!」

  馬鴻逵聽罷,面露喜色道:「繼援年少英勇,立過赫赫戰功,屯子鎮那一仗,圍了共軍一個旅,抗擊援敵兩個旅,打出了軍威……好,就這麼幹吧!」

  馬步芳深知馬鴻逵老奸巨猾,詭詐多變,怕他隔夜變卦,便逼了一句:「兵貴神速,我看就連夜出擊!」

  馬鴻逵先把頭點了一下,爾後眼珠子轉了幾圈,又故作高深地說:「要不要在長官公署走個過場?勝了,好;敗了——」

  他把話咬住,啥嚕嚕吸了一氣水煙,鼻孔噴出兩道混濁的煙氣,改口道:「萬一有個什麼閃失,蔣總統那邊也好說話。」

  馬步芳心裡很不高興,嘴上卻說:「這樣嘛,也好。胡宗南、陶峙嶽都不聽咱姓馬的,就讓老頭子(蔣介石)電令他們積極配合,南北夾擊,……」

  馬鴻逵吹一口水煙灰,無可奈何地歎口氣,說:「難哪!坐山觀虎鬥,這已是國軍的老牌作風啦!」

  第二天,西北軍政長官公署的軍事會議,在三愛堂一個十分豪華的會議室裡召開。馬步芳講完反攻咸陽的軍事計劃後,會場裡冷冷清清,很久沒人說話。

  馬步芳終於忍不住了,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各位高級將領,指頭敲擊著桌面問:「各位長官,有何高見?」

  馬鴻逵咳嗽一聲說:「有話都擺到桌面上,免得在下面嘰哩咕嚕咬耳朵。」

  郭寄嶠見仍然沒人吭聲,苦笑著說:「張治中長官因公去南京,鄙人才疏學淺,暫代幾天長官,感謝各位提攜。二位馬副長官的提議……」

  剛說到這裡,會場上嘰嘰喳喳,喊喊私語,將郭寄嶠那蚊子一般的嗡嗡叫聲完全淹沒了。

  彭銘鼎臉朝著劉任,低語道:「張治中去南京爭取國共和談。郭寄嶠如坐針氈,日子也不好過呀!」

  劉任一副酸溜溜的神氣,俯身朝對方說:「風傳張治中不肯回西北主持軍政,老頭子打算把西北交給馬家,青馬和甯馬之間,早已展開了一場爭奪長官交椅的好戲。明爭暗鬥,貌合神離,各自施展投機鑽營之術,各尋門路打通關節,角逐日烈……』,

  彭銘鼎狡黠地一笑:「這麼說,這次軍事行動,是青馬與甯馬投向老頭子的一顆石子了。」

  劉任接上話茬,壓低聲音說:「南京失陷,大局不穩,西北、西南就成了老頭子的兩塊墊腳石。這一層,馬步芳和馬鴻逵都明白。」

  彭銘鼎笑了笑,幾乎是耳語道:「青馬父子,甯馬父子,向來保存實力,只要火燒不到自家門口,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裝糊塗。這一回,卻一反常態……」

  劉任禁不住哼了一下;冷笑道:「都想補天,所以才急於求功嘛!」

  馬步芳用右手中指彈敲著桌沿,大聲道:「喂——別開小會!有何高招,請大聲講!」

  劉任猛抬頭,只見馬步芳那兩道尖刀似的目光直逼著自己,忙嘿嘿一笑說:「國難當頭,馬長官臨危不懼,挺身而出,佩服!佩服!」

  於是,會議在一片叫好聲中草草收場。

  馬步芳一直將馬鴻逵送到停放在大院裡的一輛黑色轎車前,並親手拉開車門,扶著馬鴻逵上車。

  馬鴻逵笑容可掬地說:「放心,我今日就乘專機飛回銀川,親自部署連夜出兵之事!」

  「此舉關係極大,只能勝,不能敗,請老爸爸按作戰要求準時出兵……」馬步芳親手關上車門,作出一副恭敬態。

  小車馳出大門外,馬鴻逵不屑一顧地朝後瞥了一眼,爾後雙手合抱在肚臍處,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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