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21條秋田軍犬 | 上頁 下頁


  使河上真最初覺得有點異樣的情況是那天晚上忽然爆發的鞭炮聲,這是它從未聽見過的一種持續時間最長、聲波衝擊最劇的一種噪音。它為此而失眠,整整思索到天明,還沒有想出個結果來時,又出現了新的情況,一向對軍犬溫順得甚至有些卑恭的基地中國雜役,來送早餐時眼神似乎不對,河上真敏感地覺得其中甚至包含著一股殺氣。接下來的情況就更明顯了,和軍犬朝夕相處的日本馴導員突然都不露面了,只留下兩人;每個馴導員在離開前都進入犬舍跟軍犬告別,特別是跟犬王告別,往往都是緊緊抱著河上真的脖頸,有的喃喃自語,有的咬牙切齒,有的淚如雨下,有的乾脆號啕大哭,也有失態似的狂笑,笑得河上真心生恐懼,不知所措。

  於是,河上真意識到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變得非常不利於老是打著以白底上有著一個黑團團(犬都是色盲,視覺中只有黑白兩種顏色)作為標誌圖案的旗幟的自己一方的主人了。

  為此,河上真感到迷惘,覺得不時有一種失落感在觸動著神經。它想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卻無能為力,平時天天要跟它進行一番交流的主人不來跟它交流了,中國雜役的態度卻是越來越惡劣了。有資格在這裡待著的軍犬都不是傻B,這段時間下來也漸漸發覺了異常,紛紛向河上真以犬類交流思想的方式進行詢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應當怎樣對待?河上真對此一律不作回答。

  現在,河上真享受著犬王的優待,在別的軍犬都被關進各自的籠舍時,惟獨它能夠不受約束地在院子裡散步。它跟前幾天一樣,一邊散步一邊對使它迷惘的現象作著沉思。

  院門打開了,雜役汪二、解寶山推著飯車進了院子。按照慣例,先給河上真打了一份。犬王沒有反應,早在飯車還沒有進來時,它就已經聞出今天的伙食有問題:大米有一股黴味,混雜其中的牛肉也不新鮮,甚至已經透著腐敗氣息了。這種伙食,在河上真的記憶中從未有過,即使在戰場上被中國軍隊圍困時,它也照樣能吃上軟包裝的野戰犬糧呢!這顯然是有人做過手腳了。河上真有點惱火了,不過它沒有發作,只把耳朵往斜後方伸了伸就忍耐下來了。

  河上真能忍耐,其他軍犬卻有不能忍耐的。雜役在給一條名叫足清健的黑色軍犬打飯時,這畜生一腳踢翻了面前充作飯盆的專用特製銅盆。解寶山大怒,揚起勺子對著狗頭就是一下。足清健一個躲閃避開後,一聲狂吠,伸出一隻前爪撥飛了犬舍鐵門外面的插銷,抓開舍門便朝雜役撲去。一下子就把解寶山撲翻。另一雜役汪二見勢不妙,從懷裡解下鞭子正要制止,早被河上真當道攔住。汪二不是省油的燈,少林寺當過和尚,軍隊任過排長,雜耍班子做過臺柱子,一條軍犬——即使是犬王——也未必真把他攔得住,但這時從犬舍裡又跳出了數條軍犬為犬王助威,於是他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解寶山被足清健撲翻後,臉面已被抓了個皮開肉綻,狂叫救命。足清健用一雙有力的爪子按住他,張嘴對準頸部正要咬下去,被一聲嚴厲的口令阻住了。

  及時趕來制止足清健行兇的是兩個日本軍人:軍犬養訓基地少佐主任松尾大郎和中尉獸醫渡邊正勇。

  水明州原駐日本華北派遣軍的一個大隊和偽軍一個團,軍犬養訓基地直屬華北派遣軍司令部管轄,跟駐紮日軍沒有轄屬關係。但中隊長小澤正汛接到前往省城集結繳械投降的命令後,還是來找松尾了,詢問是否需要提供什麼幫助。松尾也已經接到派遣軍司令部的命令讓去省城集結投降,但命令中沒有注明基地的21條軍犬是否屬￿要和武器一起攜往的內容,於是就自作主張決定不交出去。不交出去就得有人照料,於是松尾就決定留下自己和渡邊兩人,其餘獸醫、馴導員、警衛四十余人攜帶武器前往省城集結投降。

  八路軍太嶽軍區很快就派部隊前來水明州受降,因為軍犬養訓基地是跟警察局連在一起的,所以就作為警察局的附屬機構一併由八路軍接收了。但八路軍接收人員只收繳了松尾兩人的武器,對於軍犬甚至連看也沒來看,只讓他們暫時維持現狀。這使松尾、渡邊產生了新的想法:能否設法把這些軍犬帶回日本國去。

  因此,松尾不敢大意,尋思得約束軍犬的行為,不能讓它們發生事故。繳械以後,他和渡邊已經懶得進犬舍了,一直躲在軍官宿舍裡酗酒解憂,因為有了新的想法,所以這天餵食時就尾隨雜役過來看看。哪知還真差點兒出事了。

  松尾是軍犬養訓基地最老的馴導員,也是基地的創辦者,所有軍犬都絕對服從他。此刻他一吆喝,不但足清健住了口,其他所有軍犬都乖乖地就地蹲下,安靜地望著他。松尾下令讓犬王在內的全部軍犬都自動返回籠舍後,才過來察看解寶山的傷情,掏出錢讓汪二陪同前往醫院治療。

  松尾、渡邊目送著兩個雜役離開犬舍,相互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內容盡在不言中:這個小小的事故,正好給他們適時製造了要求帶走軍犬的理由。

  軍犬養訓基地發生被松尾、渡邊認為不過是「小小的事故」的軍犬傷人事件時,肖瘦猴正帶著警衛員盛小牛在前往水明州上任的途中。

  盛小牛是湖北人,這是一個標準的彪形大漢,曾上武當山學過道家內功,後來投身抗戰,到了八路軍太嶽軍區決一旅(原稱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第一旅)。沒幾天,正好肖瘦猴去決一旅開會,正碰上盛小牛在跟戰友比試武功,一眼就被肖瘦猴看中了。肖瘦猴也不聲張,當晚悄悄找到盛小牛,說這位弟兄你跟我走,咱去執行機密任務。盛小牛初來乍到,人還沒有認識幾個,只知道肖瘦猴是決一旅軍官,真的跟著走了。一走就走到了肖瘦猴的地盤,於是就跟著肖瘦猴當起了警衛員。這件事,決一旅方面一直不知道,還以為盛小牛開了小差呢。

  肖瘦猴倒還真沒看走眼,盛小牛革命意志堅定,忠誠勇敢,曾三次從日軍的重圍中解救了肖瘦猴。而肖瘦猴也不含糊,一報還一報,也曾幾次冒著生命危險搭救盛小牛。這對年歲相仿的戰友,從組織關係上說是上下級,從情義方面論其實就是兄弟了。

  由於從太嶽軍區司令部到水明州途中需要經過被國民黨軍隊佔領的地區,從安全角度出發,肖瘦猴和盛小牛化裝成外出打短工的。兩人結伴打工,也不會引起懷疑。

  從太嶽軍區司令部駐地到水明州,得步行一天半的路程。一路上,兩人話還不少。

  兩人聊的是肖瘦猴的改名問題。肖瘦猴說自己這名字打從一出生就有了,是老爸給起的,其實倒是不錯的,瘦得像猴子,這說明自己出生在窮人家,絕對的無產階級啊!不過陳司令員已經發話了,那就只好改動一下了。小牛你上過武當山,跟在那些鳥道士後面轉悠過,大概偷著點學問了,你倒替本局長拿拿主意,看改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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