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碑一九四二(13)_王楚英

一三

　　正當劉放吾指揮第1、2兩營追擊逃敵，先後佔領了仁安羌、伊洛瓦底江碼頭、510高地、農拉、薩但等之時，孫立人也帶著隨行人員和中、美、英三方聯絡參謀來到仁安羌東側劉放吾的指揮所裡，忽然得報，說張琦重傷，生命垂危。他二人聞此凶訊均甚悲痛，我們側立於他二人身邊，目睹其景，也不禁動容。孫立人便囑劉放吾趕往張琦處處理後事。自己與參謀人員一起籌劃下一步的行動。

　　劉放吾心急如焚、連走帶跑地登上了501高地看望張琦。此時張琦雖未停止呼吸，卻已不省人事。劉放吾一到便用顫抖的雙手緊緊抱住張琦滿身是血的軀體，淚如泉湧、泣不成聲地說：「好兄弟呀！我們攻克了仁安羌，英軍得救了，而你卻要離我而遠去，蒼天何其不仁！」不一會兒，孫立人等也趕來，他在張琦身邊用手撫摸著張琦，此時，原來張琦緊閉著的雙眼突然慢慢地微微睜開，嘴角還輕輕地抽動了一下，在場的人都以為張起死回生了，大家悲痛的心情稍有所緩解，等到軍醫用手中的聽診器去聆聽他的心區後，熱淚盈眶地頻頻搖頭，輕聲悽楚地說：「張營長走了」。

　　在場的人頓時淚如泉湧，悲痛欲絕、泣不成聲了。孫立人、劉放吾更是悲痛不已。孫立人、劉放吾帶領大家肅立向張琦遺體致敬後，隨手取出一面國旗親手把它覆蓋在張琦身上，安排人員護送其遺體到後方去。劉放吾轉身令副營長胡德華指揮第3營踞守501和510高地以及拉農、薩但和公路交叉口。另令第2營切實控制因河，防敵來襲，並對馬圭、東敦枝方面搜索警戒。

　　孫師長非常同意劉團長的處置。即電召在坎納特的112團和在曼德勒的114團火速來仁安羌，決定於明（20）日對因河南岸之敵發動進攻。並向在漂背的羅卓英電報攻克仁安羌的作戰經過和擬于20日向因河南岸日軍進攻的意圖，隨後便爬上510高地，縱覽仁安羌及因河南岸的地形狀況，同時與屬下計劃20日的作戰行動。

　　正在這時，我們4個聯絡參謀已從賓河北岸帶來接運英緬1師的汽車，同時運來供應英緬1師的飲水、食物和醫療隊。當我們把接運英緬1師和滿載飲水、食物及醫療隊龐大汽車隊開進英緬1師的所在地公路交叉口時，這些忍饑挨餓多日，身心極度虛弱的英軍官兵們，看見飲水和食物已送到了他們面前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突然發生了，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去取水解渴或取食物充饑，他們都拖著極其疲憊孱弱的身軀步履蹣跚地來到中國軍人面前，熱烈地擁抱他們，熱淚盈眶地親吻他們；有些英緬1師官兵看見中國軍人來到他們面前，知道自己已經得救，就像孩子一樣高興得淚流滿面，又喊又跳，把衣帽拋向天空；有的英緬1師官兵竟然抱起中國軍人向上拋，他們原來身體很虛弱，此時為何突然有了這麼大力氣可以抱起人向上拋，這是一個人死裡逃生或者說是起死回生後，內心在喜出望外的情緒刺激下突然迸發的熱情和力量啊！也使我們這些旁觀者為之感動、為之動情了。

　　也就在這時，英緬1師師長斯考特少將和旅長法威爾、凱波兩位準將，在人叢中艱難地找到了我們，不但同我們熱烈握手致謝，而且同我們緊緊擁抱，一定要我和梅裡爾馬上帶他們去見孫立人師長和劉放吾團長。我則請他們趕快叫官兵飲水吃食物，然後整頓部隊登車前往歸約去休整。他們竟然全不理會我的意見，仍然一個勁地要我帶他們去見孫立人。他們叫來英軍13旅長柯第斯準將，要他去安排所有得救的英緬1師官兵和從日軍俘虜營解救出來的那572人，立即取水就食然後乘車前往歸約。

　　我和梅裡爾被他們纏得無奈，便陪他3人爬上510高地。斯考特3人一見孫立人和劉放吾，就肅立敬禮，緊接著就急步上前緊緊地抱著孫立人、劉放吾，泣不成聲地訴說他們的感激之情。孫、劉二人的上衣都被他們的淚水染濕了一大片，其情景著實非常感人。而後斯考特等便同孫立人侃侃而談，孫立人則催促他們趕快帶著所部到歸約去休息。並說，他正計劃於明（20）日向因河南岸發動進攻還有些事務急待處理，遂朗聲對斯考特說：「我與將軍一定後會有期，還要並肩打擊日軍的」。斯考特便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與孫立人、劉放吾道別。我和梅裡爾也告別孫師長、劉團長，返回漂背覆命［筆者注：113團攻克仁安羌後，我見英緬1師已獲解救，當即電告史迪威和羅卓英］。

　　4月19日，孫立人徹夜未眠。劉放吾更是馬不停蹄地奔波在整個仁安羌油田各部隊防區，檢查戰備，交待任務，也是整夜不曾合眼。到20日淩晨他二人得知：114團正在來此途中，112團已快到仁安羌，因要等待這2個團全部到齊才能行動，孫立人遂決定推遲發動進攻，令各部隊原地待命。

　　不料此時史迪威和羅卓英已決定放棄「平滿納會戰」，已於18日命令第5軍於19日開始向塔譯、敏鐵拉一帶轉移。19日傍晚我和梅裡爾返回漂背，見史總部、長官部正準備移防，才知要大撤退。我二人馬上向史、羅二人彙報仁安羌的戰鬥經過和孫立人準備於20日拂曉向因河南岸進攻一事，他二人一聽就急了。立即對我說，馬上電告孫立人，令該師迅速撤到皎勃東佈防。但因長官部電臺一直沒有同新38師電臺聯繫上，電報發不出去。

　　我果斷地讓無線電臺將此電發給英緬第1軍軍部請斯利姆轉告孫立人。結果斯利姆遲至20日晚，方給孫立人送去羅卓英的電報和他本人給孫立人的親筆信，要孫立人向皎勃東撤退。孫立人收到斯利姆的信和羅卓英的電報後，非常氣惱。他不但責怪長官部決定撤退時竟把他給忘了，更罵斯利姆是「過河拆橋」，說他來求救時情真意切、如泣如訴，讓我心動，可是英軍一旦脫險，他竟然一走了之，把新38師孤軍留置在敵後，替他作掩護隊，真是豈有此理。孫立人越說越氣，痛駡英國佬太無信義，太自私自利，太不夠朋友了。

　　孫立人罵歸罵、氣歸氣，擺在他眼前的這種極其嚴峻而非常危險的局面，也必須認真面對，迅速作出適當的處置，否則就會讓新38師遭到可怕的厄運。孫立人的沉著勇敢、行事果斷都是出了名的，他決定：先以112團在仁安羌油田內賓河南北兩岸設伏，掩護113團和師部利用夜暗撤到皎勃東佈防；令行將來到的114團佔領坎納特，盡力阻止日軍的追擊，掩護112團於午夜過後開始從仁安羌撤退，前往皎勃東佈陣；114團必須等112團完全撤退到皎勃東後，方可依逐次抵抗的戰法，逐步地向皎勃東轉進，其開始撤退時間等待師部電令。新38師在孫立人的周密計劃下，終於安全地於21日全部到達皎勃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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