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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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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睡不好,”她總算承認,“我想到那本無字天書,還有卓里昂教授告訴我們的一切,然後我聽到那條狗在門口搔著,我想……噯,說不定……可能有很重要的事。那個遊民可能有麻煩。”那只狗滿懷希望看著他們倆,尾巴自動搖個不停。沒綁那條大手帕時,牠看起來比佈雷克印象中還要老、還要邋遢,佈雷克替牠感到難過。牠可能餓了,可憐的東西。 “嗯,你覺得我們應該告訴媽媽我們要去哪嗎?”佈雷克問,設法裝出有點責任感的樣子。 “我們要去哪呢?”妲可嘲笑。 佈雷克無助地四下一看,聳聳肩。河的北岸隱約出現一排四四方方的船庫,籠罩在薄霧中,他的右手邊是一塊空空蕩蕩的運動場向遠處延伸過去。“不曉得,”他終於說,“但是起碼我們可以把狗狗的事情告訴她,也許還有那個遊民。說不定她幫得上忙……如果那人真的有麻煩的話。” 妲可搖搖頭,“你瘋了不成?她絕對不會讓我們去的。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佈雷克咬咬嘴唇。妲可說的有道理。不論事情有多麼重要,媽媽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倆一大早就去探險。 “但萬一是陷阱呢?”他問,心頭冒起卓里昂的警告。他倆可能會有危險。 “是哦。一隻狗試圖綁架我們!只要告訴媽媽你有試著阻止我就好了。”說著,妲可邁開大步跟在那條狗後面走,狗又帶起路來了。 佈雷克站在原地不動。他相信那個遊民對恩狄米翁·史普林有所瞭解。也許那人還能幫他們找到那本書呢?但是他的方法不太正統,佈雷克沒把握該不該相信他。 “那麼,我們動作快一點,OK?”佈雷克說著,撒開腿快步趕上去。他不想承認自己心裡害怕,尤其是對妹妹承認這點,可是他不能丟下她回去。最起碼他可以保護妲可,如果事情出了什麼差錯的話。 “行,你怎麼說就是。”妲可漫步前行。 佈雷克違背自己明智的判斷,跟在後面。 ※※※ 離開市區,霧更濃了,天鵝淩波而行,像鬼影似的芭蕾舞者,朝他們一路劃來,留下銀色的V字形水痕。時間太早,不見划船或慢跑的人,泥濘的小路上只有他倆踽踽獨行。他們漫步經過沼澤地,還有更多的船庫,每一所學院都將自家的長型賽艇和划艇停在船庫裡。 佈雷克看到遠處河岸一排樹的後面,有隱隱約約的市區建築輪廓,距離越來越遠。尖塔和圓頂溶入朦朧的天光中。但是他相信,恩狄米翁·史普林的秘密就隱藏在這片動人的背景之後,他下定決心把它找出來,不論什麼代價。就算要翻開每一本書,追尋每一條線索,都要找到。 腳下的泥巴嘰嘰啾啾響,濺到他的牛仔褲上。妲可比較聰明,她穿的是靴子,不過她覺得冷。清晨的寒氣直透過她那件薄薄的雨衣,她在發抖。 佈雷克體貼地把自己的外套遞給她,妲可接受了,感激地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她一聲不吭,眼睛繼續盯著前方,思緒在千里之外。 妲可是因為恩狄米翁·史普林挑上佈雷克而嫉妒嗎?還是她也聽到昨晚媽媽說,耶誕節過後他們就不再是原來的一家人了,而想要上演一次失蹤記,以牙還牙? 佈雷克不知道該怎麼想,但是他很感激有妲可作伴。這份感覺令他意外,雖然他沒有向她提起。 他倆默默舉步前進。 從他們的背後,傳來一連串鐘聲開始報時。四點、五點……六點鐘。各種叮叮噹當的聲響,像一群鐵鳥環繞整座城市。佈雷克拉起上衣的兜帽,把手插進口袋裡,聳起肩膀走路。 一大清早,這個世界在他看來如此不真實,就像一場夢。兩岸的樹都被霧鎖住,像殘餘的睡意,銀色的葉子垂進黝暗的水中。佈雷克注意到,陽光掙扎著要穿過這層霧靄,可是光線太弱了。只有一輪暗淡的金圈穿透雲層。泥塊黏在佈雷克的鞋底上,他就像長了蹄一樣。 他開始覺得走累時,就看到遠處的丘陵上有一座小小村落,臨著一條窄窄的水道。耳邊聽到大量的水湧過土堰,聽起來像瀑布。一塊牌子指出他們正進入漪夫雷水閘(Iffley Lock),騎腳踏車的人必須下車步行,狗要用鏈子煉起來。 遊民的狗毫不理會那塊牌子,領著他們過了一道石橋,朝一條長長的柏油路而去,路的兩旁花木扶疏。兩個孩子環顧周遭。流入水閘的水又黑又深,雜著樹葉和垃圾。沿著河繼續走,有一條漆得光鮮亮麗的長舟逆流而上,在空氣中留下煤煙的蹤跡。 然後他們看到了那個人。 那個遊民坐在一排石階底下,石階直直通往水邊。幾隻鴨子吵成一團,爭相搶食被他拋到波上的麵包屑。他注意到兩個孩子,卻沒有起身。 “我們現在怎麼辦?”佈雷克低聲道。 “去他那裡,我想。” “我才不要下去那裡,”他回答,瞥一眼那人彎腰駝背的樣子,“可能會有危險。如果他有話對我們說,大可爬上來。” 他們不安地等待,那個人則繼續喂著鴨子。接著佈雷克看到水閘對面出現另外一個人的身影,稍微安了心。那是守閘人,他肩上掛著一捆繩子,正在檢查系船設備和其他裝置。他注意到他們,舉起手來打招呼。 “你們用不著擔心她,”他隔著水面喊,指的是那條狗,“她不用上鏈子。她很乖,真的。” 他正說著,那個遊民便站起來,身體很僵硬,登上石階朝兩個孩子走來。佈雷克的內心裡感到一股微微的恐懼,將妲可推到身後保護。那個人穿著和那天一樣,同一件襤褸長袍,同一頂毛毛的睡帽。他長得高高瘦瘦的,拿著一根木棒子,有點像巫師。 男人和男孩沉默地交換眼神,久久。然後這陌生人領著他們朝水閘附近一叢樹後的空地走去,那是一個可以私下講話的地方。佈雷克看了看,確定守閘人在看著他們,以防萬一需要幫助。 男人揮揮手。 妲可似乎也失去最初那股虛張聲勢的勇氣。或許她也像佈雷克一樣,心中納悶他們為什麼不舒舒服服窩在床上酣睡。在外面這地方,他們有可能發生任何不測,神不知鬼不覺。他們小心跟著那個人穿越稀稀疏疏的樹,葉子幾乎掉光了。 空地中央有一堆營火的餘燼,附近放了幾根圓木,佈雷克找了一根坐下。柴枝堆像一隻冒煙的大豪豬,他移近一點,欣喜於它所提供的溫暖。一股令人發癢的煙味刺激著他的鼻子。 那條狗捱近他身邊,將斑白的鼻口擱到他的膝蓋上,抬頭仰望著,一對憂鬱的眼神。 男孩摸摸牠的頭,那個人挑了些柴要添火。空地的遠處有一堆樹枝,上頭鋪著一張防水布,佈雷克猜想那個人可能經常露宿此地,滿地都是落葉,地面上有幾個罐頭,還有幾床棄置的毯子,用磚塊壓著。 陌生人上前,將一整抱的柴枝往餘燼上堆。餘燼嘶嘶響,微微發出爆裂聲,但是並沒有燃起火焰。他聳聳肩,在兩個孩子對面坐下,並未捱得太近。他顯然不想嚇到他們。他的長袍開開地掛在身後,佈雷克看到內層有幾十個口袋,大感興趣。有幾個口袋露出一卷卷的紙來,像一隻只小藥瓶,別的口袋裡則是四四方方鼓起一本本的書。此人的外套是一座流動圖書館。佈雷克很想知道那是些什麼書,可是那人一言不發,耐心等著佈雷克先開口。 男孩不知道要從何問起,清了清嗓子後,才提出佔據他心頭的第一個問題: “你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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