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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Ⅲ

  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那充滿活力的灰色瞳眸中,微微泛著複雜而波動的光彩。他本來喜好敏捷迅速的行動,在不安的陰影中做深思熟慮的作為,是恰與他個性相反的。當初他向妻子艾芳瑟琳求婚時,曾經煩惱得焦頭爛額,但和他現在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卻又有所不同。

  費沙的恐怖事件所帶來的沉痛打擊,重重地壓迫著米達麥亞的意識。

  “那個奧貝斯坦沒死啊?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證明他是人類呢?魯茲只受輕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的摯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語氣更是尖酸毒辣。

  “單就可能性來說吧,即使那個‘會活動的毒藥’奧貝斯坦,有膽量策劃一樁驚天動地的事件,我也不覺得奇怪!而且有一就有二的。”

  米達麥亞忽然閉口不再作聲,因為這些話無異是充滿惡意的中傷之詞。

  米達麥亞之所以討厭奧貝斯坦,本來是單就氣質上的,他知道這位頭髮半白,裝著義眼的軍務尚書,自有其主張的理由,且身負重大職責。話雖如此,米達麥亞仍無法除去個人好惡的情緒,去認同奧貝斯坦的論調。

  而羅嚴塔爾排斥奧貝斯坦的理由和米達麥亞的情況則又略有不同。這兩個人像是在搶同一塊珠寶。他們都將自己理想寄託在萊因哈特皇帝身上,期待有朝一日美夢成真。然而,由於兩人的理想色彩大相徑庭,所以衝突對立的形成自是難免了。

  以米達麥亞的聰穎機敏,自然不難看穿這一點,但令他感到黯然的是,能洞悉此事以及洞悉此事而會引致的後果,實在無法兩立。他認為,對羅嚴塔爾表明自己的想法,羅嚴塔爾不見得直爽地加以認同,而對奧貝斯坦,他根本就不想講。米達麥亞早就認定奧貝斯坦與自己處於對立地位,所以米達麥亞認為他只會拒絕妥協不願改變心意。在這種情形下,奧貝斯坦自然容易遭受他人誤解或敵視了。至於羅嚴塔爾呢?米達麥亞深信,這位好友的聰敏度絕對在自己之上,不過,羅嚴塔爾卻將之封起隨波逐流,米達麥亞最近開始擔心此種可能,那波潮流可能成為瀑布而墜落到無底深淵──

  “看似漫長的戰爭,又好像很短,不管是長是短,這次總要有個了結了。”

  “但願是我們所盼望的結果。”

  在羅嚴塔爾的旗艦托利斯坦上,正進行著作戰討論會議,最後卻扯到這個話題上。他們並非已厭倦了戰爭,而且,正由於他們沒有厭倦戰爭,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戰爭全面結束後的情景。這種感覺和他們的主君的想法略有不同。

  “對了!那件事怎麼樣啦?”

  被這突如其來的詢問,羅嚴塔爾以他那名聞遐邇的金銀妖瞳注視著好友。以一半是惡作劇、一半是敷衍的聲音,衝擊著米達麥亞的耳膜。

  “咳!我不知道啊,我也不想去知道。閣下對那個女的有興趣嗎?”

  “我有興趣的是你的態度。”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使他們隱入沉思的人就是懷著羅嚴塔爾孩子的女人──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這種話題再繼續討論下去,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任何結果。羅嚴塔爾不想要孩子,米達麥亞和妻子之間沒有生下孩子。世事以各種形態讓人痛感它的不公。

  ***

  四月二十日率領帝國軍的前鋒部隊,步步進逼伊謝爾倫回廊的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在旗艦“王虎”上召開會議。敵軍已近在咫尺了,但為等候離開海尼森即將前來此的皇帝萊因哈特,他必須停止繼續前進。而他也必須徹底統一全體艦隊的意志。

  這時,其中一位幕僚人員自以為聰明地提出一項建議:

  “向楊威利發出和平宣言,若將伊謝爾倫乖乖地獻給皇帝,並誓約臣服銀河帝國,則可保全他們一黨的性命。或許還可以答應他們幾個條件,那就是認可艾爾·法西爾或其他行星,允許其內部繼續施行共和主義。”

  畢典菲爾特雙眉深鎖,沉默不語。副司令官哈爾巴休泰德及參謀長格雷布納上將等人,則互相使眼色,進行著無聲的交談。

  “反正,我們沒有必要遵守這些條件,只要那個被美夢蛀蝕精神的楊威利,渾然不知地離開要塞,等到他到達和平會場後,立刻將他逮捕不就成了!不流一滴血,就可將全宇宙納入陛下手中,這個計謀如何?”

  “你想聽聽我的回答嗎?”

  “當然,願聞其詳。”

  畢典菲爾特暫態肝火上升,勃然大怒,咆哮震耳直沖雲霄。

  “以後別再給我口出狂言!要是皇帝贊同這個醜陋的奸計的話,早在去年巴米利恩會戰之後面會楊威利之時,下令加以逮捕處死,不就結束一切了嗎?皇帝一心盼望的是能夠與那個可恨的魔術師正面交戰,並非只要讓他屈服而不擇手段!”

  橘紅色頭髮的猛將,以壓倒性的目光逼視著部下。

  “被陛下指罵為無能的人,我還能忍受,但是若被譏嘲為卑鄙小人,那麼,我冒死效命陛下到今天,也就毫無意義了!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嗎?”

  像被畢典菲爾特的罵聲狠狠地揍了一頓似的,這名幕僚如喪家之犬,狼狽地退出。哈爾巴休泰德和格雷布納看看尚未回復平靜的畢典菲爾特,互相對望了一下,彼此同意對方的意見──我們的司令官也會如此啊。

  結果,沒有得到任何意見,會議便結束了。原本畢典菲爾特就並未擁有完全裁量權,雖然有違他自身的個性,但在皇帝尚未下達命令之前,他只能安安份份地做好鞏固最前線的工作。

  當同僚法倫海特傳來定時通訊時,畢典菲爾特在閒談中向他陳述“在最前線的百般無聊”,無聊到連任何該做的事都沒有。話題就從這裡開始──若敵軍搶先發動攻擊,在皇帝尚未抵達前,可不可以進入戰鬥狀態?

  法倫海特沒有立刻回答。在本質上,他和畢典菲爾特一樣,都是攻擊型的用兵家,不過,他比畢典菲爾特年長,即使皇帝不說什麼,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所肩負的責任。所以他必須控制畢典菲爾特的銳氣,在皇帝尚未到達之前,避免他闖下大禍。對這位水色眼眸的勇將而言,這也是克制自己的一種方法。

  隔了片刻,法倫海特才談到自己的提案,他認為不妨勸告楊威利降服我軍。反正楊威利軍不可能會答應,而在皇帝到達之前,又沒有機會交戰,所以倒也沒有必要坐著浪費時間。不如試著藉此探查敵軍內情,來遲緩純軍事方面的反應。

  事實上,法倫海特並沒有非常用心地提出建議。他的心思集中在派遣許多偵察艦,開往即將成為戰場的宇宙區域偵察一事。一世紀半以前,使帝國軍蒙上敗北汙名的達貢星域,非常地接近他們的航路,這個無可抹滅的名詞,大大提高他們對於戰場偵察工作的注意力。但是,當畢典菲爾特著手進行這項提案時,法倫海特反倒大吃一驚。他更無法想像這項提案將會帶來何種意想不到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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