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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三


  另一方面,帝國軍的偵察網也發現了在前方徘徊的一小撮集團。最先接到來自先遣偵察衛星的影像及來自哨戒小集團的報告的是原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部下,曾參加過奇霍伊薩星域會戰的洛爾夫·奧圖·布拉斯契中將。

  部下問他是否要追擊撲滅這一小撮老鼠,他搖搖頭。

  “擊滅偵察隊充其量只是個小功,不要貪這種功勞。倒不如探尋他們回去的方向,以查出敵人主力的位置所在。”

  布拉斯契的指示是正確的。當同盟軍F02先遣偵察隊把敵人的位置告訴同志時,同時也有了反作用。他們退回去時雖然不會遵循直線路徑,但是,其軌跡的曲線形狀卻很容易就可以用戰術電腦解析出來。

  ***

  接到布拉斯契的報告時,萊因哈特正坐在總旗艦伯倫希爾艦橋上凝視著頭頂上映於螢幕中的星海,白皙的臉上灑滿了星雨,沉浸在一片光波當中,看來就像白瓷沉於水底一樣。四周的人小心翼翼地不弄出聲,很自然地摒住氣息埋首於各自的工作中。打破這神殿般的沉默,把敵艦接近的消息報告給年輕的帝國元帥者是巴爾·馮·奧貝斯坦一級上將。

  “可能會在巴米利恩星域一帶和敵人接觸吧!”

  對於前進之時奧貝斯坦所做的推論,萊因哈特完全贊同。自古以來,成為戰場之地是在敵我雙方的默認之下選出的。這一次選在巴米利恩星域也是一樣,不知道為什麼,萊因哈特一點都不懷疑楊威利也會著眼於此處為決戰場。

  “──果然是這樣──”

  面無表情的金髮年輕人喃喃自語著,他叫來了高級副官修特萊,命令全軍休息。萊因哈特微笑著對驚愕不已的副官說道:

  “戰鬥不會馬上開始的,現在稍微鬆弛一下緊張的情緒反而會好些,自由行動三個小時,喝酒也無妨。”

  副官退出之後,萊因哈特坐在指揮官席上,合上那雙有濃濃睫毛的眼睛,任一顆心浮游於宇宙當中。

  ***

  同盟軍這邊也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收到司令官下達全軍休息的命令。但是,高級幹部們仍留在會議室內喝著咖啡交談著。楊啜了口咖啡,他幾乎不懂咖啡有什麼好壞,對品嘗也不熱衷。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無與倫比的戰爭天才。如果我們以同樣的兵力與其從正面交鋒,勝算太少了。”

  “或許吧!”

  先寇布非常率直。“逃跑”或者“打敗仗”在楊艦隊中並不是什麼禁忌。

  “可是,你也不賴。今年你也已經連續捉弄了帝國軍的三名擅用兵法的大將了,不是嗎?”

  “那是運氣好。雖然不只是這樣,不過,總而言之一句話,是運氣好。”

  這是楊的真心話。在這次會議之前,他雖然已經各個擊破了帝國軍三個艦隊。但是,姑且不論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就算只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或渥佛根·米達麥亞正面交戰,他也沒有把握還能如預期中一樣高奏凱歌。雖然不能說是沒有勝算,但是,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獲勝,尤其是當時還在前哨階段,楊不認為萊因哈特本人或者帝國軍的雙璧會投進此階段中,所以他才有心放手一搏。雖然是成功了,但是他可不認為因此就證明命運的女神特別寵愛他,他甚至覺得那三連勝已經用盡了幸運的金幣了。

  梅爾卡茲以溫和的眼光看著年齡足以當他兒子的青年司令官,但是他卻什麼也沒說。

  “敵陣的幅度很小,所以深度和厚度一定到了某種程度。還打算采中央突破的方式嗎?”

  派特裡契夫副參謀長交抱的手臂足足有楊的兩倍粗,本來,他不該做文書工作的,前線指揮的工作應該較適合他。但是從“楊艦隊”被稱為第十三艦隊開始,楊就一直把這個充滿活力、幹勁的大男人放在司令部。“放任他去令人擔心喲!”這是奧利比·波布蘭暗地裡所說的壞話,但是以楊的立場來看,派特裡契夫瞭解楊的作戰,當他以歌劇歌手級豐厚的低音回答“原來如此”時,可以給士兵們帶來很大的安定感,這些因素都是楊考慮在內的。

  在進行了一次把重點放在安定幕僚的精神勝過實質意義的談話後,幕僚們都退了下去,只有華爾特·馮·先寇布留在眾人之後,楊看著他,把視線稍稍移開,然後又移回了視線開口問:

  “你認為我們會贏嗎?中將。”

  “如果您真有獲勝信念的話──”

  先寇布的音調微微超過了開玩笑的範圍,楊自然是不會聽漏掉。

  “我是打從心底想勝呀!”

  “不行呀!如果您自己沒有自信,又怎能讓別人相信您呢?”

  楊沉默了,現在他實在難以抵抗先寇布辛辣的舌鋒。

  “如果您是一個隻以勝利為目的單純職業軍人,或者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幾兩重而光想掌握權力的凡俗野心家,我的煽動還會有點價值。再者,如果您是一個深信自己的正義使命而具有不可動搖的信念和責任感的人,多少都會受別人唆使。但是您卻是個即使在戰況最激烈的時候也不完全相信自己是站在正義那一方的怪人。”

  楊沒有立刻回答,先寇布於是用手指輕彈著空了的咖啡杯繼續說道。

  “沒有任何信念卻每戰必勝。以唯心論的精神主義者來看,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真讓人傷腦筋哪!”

  “──我一向認為最壞的民主政治也勝過最好的專制政治,所以我為優布·特留尼西特而和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作戰。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信念。”

  話是這麼說,楊的心中卻不得不承認先寇布的指責是對的,他並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在古代的地球上,當民主國家雅典和專制國家斯巴達抗爭之時,小國梅樂斯謹守中立不傾向任何一個陣營。對梅樂斯拒絕隸屬於己方的事感到憤怒的雅典,遂視梅樂斯為民主政治的敵人而發動軍隊入侵,殘殺人民,將其領土並為己有,並稱自己的行為為民主政治的勝利而舉杯慶祝。這種醜陋的行為為後世的人類歷史立下了惡劣的模範,對侵略者的羞恥心而言,大義名分遂成為其最後的一件遮醜衣衫。如果侵略和虐殺是出自瘋狂的專制君主的野心,那還無可厚非,令人絕望的是,這種事情卻往往是由民眾慎選出來的領導者直接加害于人民的,民眾有時候還會虔誠地為侮蔑他們自己的人送上熱烈的掌聲。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確是踩著人民的肩膀通往寶座的,這就是“最壞的民主政治”的歸結。所以楊是完全不相信自己說的話的。儘管如此,楊還是認為──最壞的專制政治在崩潰之後會產生最好的民主政治,但是,最壞的民主政治在垮臺之後卻絕不會產生出最好的專制政治,這是一件奇妙的事──

  ***

  休息結束後便立刻發動第一級臨戰體制。一度鬆懈下來的精神活動朝著起火點急速地收斂了,所有的偵察系統都已經告知前方有眾多的敵人,這使得所有將兵的心都一起響起了警報。

  “敵人距離,八十四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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