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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馬利涅斯克並沒有膽怯的表情,只是愛憐地撫弄著自己那稀薄的頭髮。

  “如果是這樣,那是我的失言。其實我只不過是想說,沒有天生的英雄或名將,啊,或許這種說法就已有煽動的意味了。”

  “不,是我說得太過份了。”

  “那麼,我們就彼此彼此吧!呀,時間過得真快,我本來是要去見見其他的客人的。”

  “客人?”

  “老實說,光載你們三個客人是很不划算的,所以我儘量多找一些客人。對你們而言,這樣也有利於分散危險性。”

  這一點尤里安是可以理解的。物件越多,監視及檢查的密度就不得不降低了。但他又不由得想道,費沙人似乎很擅長於這種把自己的獲利行為說成是為他人設想的論調,他甚至還想到,如果真的表裡如一地相信他們的論調,那麼世界上就沒有人有任何損失了。但是,或許費沙人純就修辭上來說是對自己的論調深信不疑的。

  尤里安問馬利涅斯克,是什麼樣的客人?然而,這只是利用來作為談話潤滑劑的話題而已,事實上他並沒有多大興趣。就如同尤里安擔心自己的來歷會引起其他客人的關心而造成困擾一樣,如果對方的來歷也不便為別人知悉的話,對方一定會有所隱瞞的。

  “是地球教的司祭。”

  馬利涅斯克的回答很自然。

  “不,應該說是更高級的司教。不管怎麼說啦,就是那種不用工作光靠一張嘴吃遍天下的人。”

  馬利涅斯克並不想掩飾對那種身分的人所抱持的偏見。

  “不過,我們也不能不重視這種聖職者。只要有一個聖職者站在你這邊,就會有一百倍的同志產生,情報網也就四通八達了。不過──”

  豢養扮演皇帝、貴族、聖職者這些必須靠勞動者才能生存下去、幾近廢物的角色的一般人們卻常常崇拜著這些人。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的矛盾,馬利涅斯克對此極為不滿。他的說法由給人勤勉、重實利的費沙人看來,並不會太奇怪吧。

  “可是他是個重要的客人吧?”

  “唉,那很難說啦!”

  那個人並不是直接就找上馬利涅斯克的。他就像是有著不祥傳說的寶石,在賴以埋藏的脆弱地盤破裂之後失去了安身之所,幾經轉手才落到馬利涅斯克手中。以前他是個以上賓之姿出入於自治領主官邸的年輕僧侶,充分地獲得保守大商人們的尊敬。如果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還在的話,一定會來討他的歡心,但是,自從帝國軍進駐費沙之後,魯賓斯基似乎就人間蒸發了,從沒有再出現于市民面前,而他也就失去了依賴的物件。

  馬利涅斯克本身並不怎麼具有投機性格。從某方面來說,他甚至還經常站在把不切實際的船長波利斯·高尼夫拉回地面上的立場,當然是盡可能地在穩健的狀況──但是,既然這一次已決定冒險把尤里安·敏茲送到自由行星同盟領地去,危險度的增加就已不再是問題的重點了──貝流斯卡號的事務長這樣想。費沙有一句諺語正可以加強他這種想法──如果是超過致死量的毒藥,那麼,吃再多也是一樣的。

  “怎麼樣?少尉,要不要伸展伸展筋骨跟我一起去見見那個一起搭船的客人是長得什麼樣子啊?”

  提出邀約的馬利涅斯克觀察著尤里安的表情,然後扮出讓步的笑臉,輕輕地張開兩手。

  “好吧,我老實說吧!我也是第一次見那個什麼司祭、司教的,事實上我是有些害怕。如果對方是個半瘋狂的人,我可應付不了呀!所以如果少尉能跟我一起去,心理上也會踏實一些。”

  尤里安覺得馬利涅斯克並不那麼可憎,何況,在小處上施惠也沒什麼損失。如果馬利涅斯克想設陷阱,在這之前就有許多機會了。

  尤里安答應了,他腋下挾著麵包店的紙袋,跟在馬利涅斯克後面踏進了一棟似乎被所有人拋棄已久的眼看著就要傾圮的大樓內。不流通的空氣就像氣化了的泥濘,兩人在老鼠群為威嚇入侵者所合唱的背景音樂中上了二樓,打開一扇門。

  “德古斯比司教在嗎?地球教的──”

  馬利涅斯克朝著微暗的室內,以鄭重的語氣開口問道。他之所以不叫司祭,是因為他還沒有見過被賦與較高地位的稱呼而感到不快的人。毛毯慢慢地蠕動,一雙迷蒙的眼睛凝視著來訪者。

  Ⅲ

  剛走進臨時元帥府的萊因哈特,接到了羅嚴塔爾一級上將攻陷伊謝爾倫要塞的報告。在辦公室候駕的兩名副官修特萊少將和流肯中尉迎進了年輕的金髮獨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之後,呈上了報告書。

  “恭喜閣下。這樣一來,閣下就可以控制兩個回廊了。”

  修特萊恭謹地說道,但總讓人覺得像在朗讀。接著,流肯中尉也說了一些賀辭,但是,他說話的音調又像是在春天的野外中跳躍一般。希爾德對兩人強烈的不同說話方式感到相當有趣。

  “希望今後也如此順利就好。”

  萊因哈特接受了部下的致意。這是吉報,不應該會壞人情緒,不過膨脹的氣球只消一根針就可以刺破的。以前在奪得伊謝爾倫要塞時,自由行星同盟的主政者們大概都確信他們會永遠支配要塞了。萊因哈特並不打算無條件地啜飲著勝利的美酒。

  “楊威利似乎打算息事寧人哪!”

  萊因哈特坐在桌子前,一邊用他那柔軟而有彈性的手指頭翻著報告書一邊喃喃地說著。羅嚴塔爾的報告中一點都沒有美化自己的功績,他完全客觀地、完整地報告了整個事實的經過。

  修特萊凝視著年輕的主君。

  “閣下,聽說楊威利是自己決定要放棄要塞、全面撤退的,這種行為難道不會招致同盟政府的憤怒而加以處分嗎?”

  萊因哈特將目光從報告書中抬起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歡迎部下詢問。只要不是太愚蠢的問題,都會對他的知性及思考形成適度的刺激。

  “如果處罰了他,又有誰能指揮楊艦隊呢?那些光躲在安全的地方寫裁決書的人就算懲處了司令官,那些士兵也不會善罷干休的。如果在上位者不正視這個問題的話──”

  同盟政府的那些高官們都是一些甚至比滅亡了的帝國門閥貴族們更無能的白癡。萊因哈特冷冷地笑著。

  “下官明白了,不過只要確保伊謝爾倫要塞不落入我軍手中,不就可以將我軍的攻勢阻于伊謝爾倫回廊的一方嗎?為什麼他不採取這個安全的策略呢?”

  “一點都不安全。如果他這麼做,除了伊謝爾倫之外,同盟的所有領地都會失陷的。”

  這是一刀兩斷的作法。

  “而他要使同盟獲得勝利的唯一方法,便得讓他的艦隊能自由行動。”

  “唯一的方法──?”

  “不懂嗎?就是在戰場上打敗我呀!”

  萊因哈特的聲音和表情都極為淡然,所以在這一瞬間有所感應的只有希爾德。她確實看到了那令人想起被棄置于冰原中的寶石一樣的蒼冰色瞳孔中放射出極光似的光芒。

  修特萊少將和流肯中尉退下之後,萊因哈特叫來了傳令兵,吩咐他準備兩人的咖啡。這個從幼年學校的學生當中挑選出來的少年,在這次作戰期間成為萊因哈特的傳令兵。咖啡和奶精送進來時,撲鼻的香味頓時彌漫了整個室內。

  “您既然看穿了楊提督的企圖,那麼,您仍然要親身參戰嗎?”

  面對希爾德的質疑,萊因哈特以理所當然的語氣說:

  “伯爵千金,我立定志向要成為一個霸者,而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我為自己訂下了一個規定,就是一定要站在前線。以前被我打敗的那些無能的貴族跟我的不同就在這裡。這也是士兵們支持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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