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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感謝您。”

  “不過,有個條件。”

  萊因哈特的笑容消失了。

  “做我的部下,成為統帥本部的一員。”

  “……”

  “對於卿的膽識和智謀,我的評價很高。你賦閑在野也將近一年了,現在又適逢歲月更新,對於舊主所付出的忠誠也正好可以告一段落了吧。”

  低頭不語的修特萊,不久抬起頭來。眉宇之間,神色堅決。

  “閣下大量寬容,敵人無以言謝。不肖之身承蒙您如此厚愛,願將滿腔忠誠敬獻給您。”

  修特萊受封少將,擔任萊因哈特的首席副官。另外,迪奧貝爾·流肯中尉升任次席副官,與修特萊成為搭檔。吉爾菲艾斯的位子不能只由一人接占的說法自此確立了。不論是階級或年齡,流肯副官都可算是修特萊副官的副官。

  大家都知道修特萊是萊因哈特的舊敵,因此當萊因哈特決定任命他接掌副官時,人人無不駭然。

  “這個決定太大膽了!”

  一向大膽不落人後的米達麥亞也不禁為之咋舌。

  奧貝斯坦總參謀長會反對吧──有人這樣認為,但還是沒有猜對,奧貝斯坦接受了上級這項大膽的人事命令。因為他知道修特萊是個有才能的人,而且正因為他以前曾效忠於布朗胥百克,所以如今他投誠于萊因哈特,政治價值是頗堪玩味的;將來當修特萊獲得非必要的勢力時,他就會削減這種價值吧?

  ***

  奧貝斯坦沒有家庭,在官舍有隨從,在自宅有六十歲的執事夫婦為他照料身邊的瑣事。除此以外,他還有一位“同居者”。

  “他”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達爾馬辛犬,一看就知道是條老狗。前年春天,“利普休達特戰役”戰情尚未升高之前,有一天在外用餐完畢,折返萊因哈特元帥府大樓的奧貝斯坦踏上階梯,正要走進玄關時,衛兵舉槍致禮,臉上卻有著奇怪的表情。他回頭一看,腳邊有一隻又瘦又髒的老狗正親昵地緊隨著他。是想討人喜愛吧,有氣無力的尾巴慢慢地搖擺著。

  “怎麼有這只狗呢?”

  以冷酷無情出了名的總參謀長,絲毫不感興趣地問著。衛兵看到他那不帶感情的目光投射過來,表情緊張狼狽至極。

  “報告!嗯──不是閣下的愛犬嗎?──”

  “哦?他看起來像我的狗嗎?”

  “不、不是嗎?”

  “是嗎?看起來像我的狗嗎?”

  一股莫名的感動沖上心頭,奧貝斯坦點了點頭。於是從那天開始,這只無名老狗正式成為銀河帝國軍總參謀長家族的一員了。

  這只老狗雖是被撿回來的流浪狗,了無特殊之處,但卻只吃煮熟的鳥肉。因此,連一向毫無惻隱之心的帝國軍一級上將,也會在半夜親自到肉店去買鳥肉回來喂它。──在勤務結束的回家途中,看到這番光景的奈特哈爾·繆拉在提督俱樂部中向大家大肆宣傳。

  當時,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雖然想說什麼,但後來還是沉默不語。

  “哼!我們的參謀長閣下不討人喜歡,倒是受到狗的喜愛,大概是狗與狗之間比較合得來吧。”

  大發謬論的是“黑色槍騎兵”艦隊的司令官弗里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

  畢典菲爾特是一員名譽卓著的猛將,有人給他這樣的評價:“如果戰鬥限定在二個小時之內進行,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只怕也要略遜一籌。”

  但是,這個評語也說明他用兵欠缺韌性。他擅長一鼓作氣,全面攻擊,若最初一擊沒有成功,接著便後繼無力了。不過能擋住他第一擊的敵人,在世上倒還不多──

  “畢典菲爾特的確很強。如果是我和他在戰場上相對,戰鬥之初他佔優勢,但戰鬥結束時,站著的會是我。”

  羅嚴塔爾曾如此自信地告訴過米達麥亞,當然,當時在場的只有他們倆而已。能讓金銀妖瞳的提督有敗北之覺悟的敵人,在這宇宙中只要一隻手的指頭就數得完了。

  ***

  在萊因哈特大刀闊斧的改革中,是沒有聖域存在的。極盡奢華浪費的宮廷必須納入改革之列。

  皇帝居住的“新無憂宮”,並沒有拆毀,不過半數以上的廣大庭院和壯麗的建築物都關閉了,許多侍從和婢女也都隨之被遣散,留下來的多半是垂垂老矣的人。眾言盛傳“羅嚴克拉姆公爵很討厭華麗的宮廷”,而萊因哈特實則有所顧慮。高齡的侍從和婢女在宮廷內度過了數十個寒暑,現在大部份的人都已無法適應外面社會的生活,而年輕的一輩體力好,適應力強,甚至連勞力的工作也可以做,生活上較不成問題。

  萊因哈特在冷酷野心家的面具之下,還有這樣溫和仁厚的一面,對他這個特點向來心照不宣的只有亡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不會自己說出來去求得別人的理解,一向頑固的他,也不要求別人理解他對皇帝的惡意。事實上,他對皇帝一向厭惡有加──

  不僅銀河帝國本身,全宇宙的人都在摒息等待,想要看看這位年輕的權臣──羅嚴克拉姆公爵何時會廢掉幼帝,自己加冕為王?

  宇宙曆三一〇年,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廢除共和制,建立銀河帝國以來,經過了五個世紀,與其說他是皇帝,不如說是高登巴姆家族的族長。一個家族、一支血統,將國家據為私有財產,獨佔最高權力。五百年過去了,獨佔成為正統的體制,神聖不可侵犯成為理所當然的事實。

  然而,誰說篡奪一定比世襲差呢?那不過是權益既得者為一己支配理論圓場的說詞罷了!為打破權力獨佔的狀態,假使除了篡奪或武力叛亂別無它法的話,以改革為志者當然只有選擇篡奪的唯一途徑了。

  有一天,奧貝斯坦走訪萊因哈特的新居,有意無意地問起他對於年幼皇帝的處理態度。

  “我不會殺皇帝。”

  萊因哈特手中拿著水晶杯,杯中鮮紅欲滴的液體輕輕搖起來,與蒼冰色的眼眸相互輝映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讓他活著才有利用價值吧。你不如此認為嗎?奧貝斯坦。”

  “的確。目前,這樣較為妥當。”

  “嗯,目前──”

  萊因哈特仰頭一飲而盡,熱熱的感覺順著液體流入胸腔深處。液體灼燒著胸腔內部,卻仍然無法填滿內心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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