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組曲(12)_張系國

一二

　　§豈有此理

　　說來說去，都是王複恩這小子惹的禍。

　　那天下午，我在生物工程實驗室做實驗。王複恩突然闖進來，也不管我手裡拿著玻璃試管，一掌就拍上我後心。

　　“郭老怪，你知道關雲長為甚麼和郭子儀大戰一場？”

　　我硬接了他一掌，震得我全身發麻，差點沒把試管打翻。真是豈有此理，我不禁暗罵。王複恩這小子自恃人高馬大，沒事就來搗蛋。他出手又重，乘著打招呼的機會，半真半假總要揍人幾拳。好在她沒有女朋友，不然千嬌百媚的小姐，哪裡捱得住他這種親熱方法。話又說回來，像他這樣的蠻牛一頭，也活該找不著對象。

　　王複恩看我不說話，又是一掌拍來，我及時閃過。

　　“郭老怪，怎麼沒有話講？是真不曉得，還是故意裝糊塗？”

　　這無聊男子，讀了幾本古書，就自以為了不起。其實他才叫做狗眼看人低，我郭志堯的學問絕不比他差。他們學文史的，總以為我們念理工的除了會做實驗、解方程式，別的甚麼也不懂，著實令我好笑。王複恩搞的甚麼歷史心理學，才真是野狐禪。我看他又想來整我，就故意說：

　　“我真不知道啊。關雲長和郭子儀，一個是三國時代英雄，一個是大唐中興名將，兩人怎麼可能大戰一場？”

　　王複恩一聽我說不知道，樂得牙歪，擠眉弄眼的，好像被我培養的歡喜蚊叮了一口般高興。

　　“好啊，我們的郭大教授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來來來，我帶你去見識見識我的傑作！”

　　“不行，我的實驗剛做了一半，走不開。”

　　王複恩這才注意到我手上試管裡的小生物。他仔細端詳了半天，說：

　　“又在胡搞。那些綠蟲是甚麼？小蚱蜢？”

　　“不是小蚱蜢，是精細鬼。”

　　“紅的應該是變種的青蛙吧？”

　　“不是青蛙，是伶俐蟲。”

　　“精細鬼，伶俐蟲……你少唬人，我也讀過西遊記，究竟是甚麼東西？”

　　我看王複恩被試管中的蟲豸吸引住了，暗暗高興。

　　“要不要看他們表演？”

　　“好好……”王複恩眼珠一轉，拍了一下牛腦袋說：“好個郭老怪，差點著了你的道兒。我要你去看我的傑作，反而被你騙住了。不成不成，跟我走！”

　　他伸出巨靈之掌，就想鎖拿住我的手臂。這招擒拿術還難不倒我，我一閃跳開，把試管裡的精細鬼和伶俐蟲往地上一倒，說：

　　“看招！”

　　王複恩果然停住腳步，睜大眼睛看地上匆忙活動的紅綠蟲豸。說也奇怪，那些紅色的伶俐蟲立刻排成一道長蛇陣，幾隻綠色的精細鬼卻躲在陣線後面，彷佛指揮官一般。王複恩向左跨一步，那些精細鬼就指揮伶俐蟲屁滾尿流趕到左方；王複恩向右跨一步，精細鬼又帶著伶俐蟲急急忙忙堵向右方。王複恩大呼道：

　　“妙哉！郭老怪，你怎麼訓練出這些怪蟲的？”

　　“服了吧？”我大為得意。“都是我在試管裡培養出來的小生物。精細鬼天生精細，伶俐蟲自然伶俐。配合在一起，連齊天大聖都鬥他們不過，何況你這牛魔王呢？”

　　“唔……你養這些蟲豸做甚麼？”

　　“用處多著呢！”我滴了一滴糖漿在試管裡，把試管擺在地上，精細鬼和伶俐蟲就爭先恐後鑽進試管。“玩具公司想訓練精細鬼和伶俐蟲玩軍棋遊戲，國防部也有興趣購買。還有電視公司，華視中視和台視的訂單都來了，不久你就會看到世界最小的電視劇場，和世界最小的節目主持人。”

　　王複恩搖頭擺尾，滿臉不屑的神情。

　　“你們學工程的人，滿腦子就想賺錢。錢有甚麼用？還是來看看我的偉大發明，好讓你慚愧一番。”

　　王複恩這小子還會有甚麼偉大發明？我暗自好笑。看他興奮得那副模樣，倒不忍心立刻澆他冷水，就收拾好機器，跟他走到文學院。

　　文學院是全學校最古老破舊的建築物，王複恩的研究室又是全文學院最骯髒陰暗的房間，連窗戶都沒有，真虧他每天還能在研究室泡上十來個小時。走進他的研究室，就聞到一股黴味。我的眼睛還未能適應室內的黑暗，王複恩就塞了塊冷冰冰的物件在我手裡。

　　“講話吧。”

　　“甚麼？”我吃了一驚，視力逐漸恢復時，才看清楚手裡拿著的是具小型對講機。

　　“講話啊，你難道不想跟古人講話嗎？”

　　“跟誰講話？”

　　“郭子儀。”王複恩又拍了我一掌。“郭老怪，你的老祖宗在此，還不乖乖跪下！”

　　我看見牆角的舊書堆上面，放了架舊收音機，連接著亂七八糟一大堆舊積體電路板，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拙劣的嘗試。可憐的王複恩，一定是妒忌我的成就妒忌得發狂，妄想東施效顰一番。他也不想想，這些玩意哪裡是他能一學就會的？

　　“郭老怪，講話吧！”

　　我不忍掃他的興，只好對著話筒說：

　　“郭子儀先生，請問你為甚麼會和關公不期而遇，大戰一場？”

　　王複恩的辛苦傑作嘰咕了好一陣，果然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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