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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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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藏在他體內那股莫名的燥熱又開始蠢蠢欲動了。他緊咬著嘴唇,咬到嘴唇都泛白了。他很清楚那股燥熱意味著什麼。那種感覺是他很熟悉的。他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壓抑那股火熱的欲望,忍不住火冒三丈。那股欲望越來越熾熱,到後來他根本連坐都坐不住了。他站起來,繞著客廳走來走去,雙手垂在身旁,拳頭捏得緊緊的,捏得指關節都泛青了。也許他應該把電影放映機拿出來,看看電影,或是吃點東西,或是喝個爛醉如泥,或是把音響的音量開到最大,大到足以把耳膜震破。接下來可能會越來越難熬,他得想想辦法了。 這時候,他突然感到腹部的肌肉一陣緊縮,彷佛一團被扭得越來越緊的線圈一樣。他又把書拿起來,試著繼續往下讀。他千辛萬苦地慢慢念出書上的每一個字。 然而,過沒一會兒,他又把書放到大腿上了。他看看對面牆邊的書架。就算把那些書上全部的知識加起來,也無法澆熄他體內的那團熱火。那累積了千百年的無數文字,也無法平息他肉體的渴望。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渴望,一種不需要經過大腦的本能衝動。 他明白這種渴望是壓抑不了的,因此心裡十分懊惱。對男人來說,這實在是一種羞辱。沒錯,這是一種本能的衝動,只不過,如今再也沒有紓解的管道了。現在,他被它們逼得只能孤家寡人過日子,所以說,他必須想辦法熬下去。他問自己,你不是有腦袋嗎?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用你的腦袋吧! 他伸出手去調整音響,把音量開得更大,然後強迫自己讀了一整頁的書,完全沒有停。書的內容正好提到血球如何被迫穿越薄膜,提到蒼白的淋巴液如何經由淋巴管輸送體內的廢棄物,而淋巴結如何阻斷淋巴管。書中也提到淋巴球和噬菌細胞。 “……清空,然後在左肩區域靠近胸部的地方併入血液循環系統的大靜脈。” 看到這裡,他砰的一聲把書闔上。 它們為什麼不肯放過他呢?難道它們認為他一個人的血夠它們全體享用嗎?它們真的笨到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它們為什麼每天晚上都來?已經過了五個月了,你一定以為它們早晚會放棄的,早晚會到別的地方去尋找別的獵物。 他走到吧台前面,又調了一杯酒,然後走回椅子那邊。這時候,他聽到有石頭滾過屋頂,咚的一聲掉在屋子旁邊的灌木叢。在一陣嘈雜聲中,他同時聽到本·柯特曼的喊叫聲。就像平常一樣,它喊來喊去永遠都是那一句。 “滾出來吧,奈佛!” 他喝了一大口又苦又辣的酒,心裡想,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收拾那個混球。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拿一根大木棍,對準那個混球他媽的胸口刺進去。我一定會特別為他量身打造,做一根特大號三十公分長的,上面再綁一條緞帶。混球。 就等明天。明天他一定會想辦法把房子隔音。他又握緊拳頭,握到指節都泛青了。他真受不了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些女人。假如可以不要聽到她們的聲音,也許他就不會再想她們了。明天。就等明天。 音樂停了。他把一整迭的唱片從老式電唱機的轉盤上拿起來,塞進封套裡。音樂一停,外面的聲音就聽得更清楚了。旁邊還有一堆準備要聽的唱片,他拿起伸手可及的第一張,放到轉盤上,把音量鈕轉到最大。 剎那間,震耳欲聾的音樂彌漫了整個房間。那是羅傑·賴爾的“瘟疫的年代”,嘎嘎吱吱的小提琴聲彷佛要刺穿耳膜,叮叮咚咚的定音鼓彷佛心臟垂死的搏動,長笛平平板板的旋律聽起來陰森詭異。 剎那間,他心頭燃起一陣狂怒,猛然扯掉轉盤上的唱片,往右膝蓋上一砸。他老早就想砸爛這張唱片了。他撐著僵硬的雙腿走到廚房,把破碎的唱片丟進垃圾桶。然後,他站在黑漆漆的廚房裡,緊閉雙眼,咬緊牙關,雙手摀著耳朵。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沒有用的,一到晚上,你是不可能跟它們鬥的。你根本連想都不必想,一到夜晚就是它們的天下了。此刻,他發覺自己的舉動實在蠢得可以,竟然想跟它們鬥。他心裡想,要不要放一部電影來看看呢?不要,他根本不想把電影放映機拿出來。他要上床去,拿塞子把耳朵塞住。到頭來,每天晚上最後的結局總是如此。 他不讓自己有時間胡思亂想,飛快地走到房間,脫掉衣服,換上睡褲,然後走進浴室。他從來不穿睡衣。當年大戰期間在巴拿馬服役的時候,他就已經養成了不穿睡衣的習慣。 他一邊洗臉,一邊看著鏡子。鏡中的自己,胸膛寬闊,乳頭四周和胸口中央長滿了拳曲濃密的黑毛。他看著自己的胸口。胸口文了一個十字架,文得很花哨。那是當年在巴拿馬當兵的時候,喝醉了酒糊裡糊塗文上去的。他心裡想,當年竟然會蠢到幹這種傻事。嗯,也許這個十字架曾經救過他的命。 他很仔細地刷牙,然後用牙線把牙縫清乾淨。他必須設法好好照顧自己的牙齒,因為,以目前的狀況,牙痛的時候可是找不到牙醫救命的。他只能自力救濟。他心裡想,有些東西壞掉沒有關係,但身體絕對不能出問題。接著他又想,既然如此,你是不是應該停止把酒精灌進肚子裡了?然後他又想,能不能麻煩你閉嘴? 接下來,他在屋子裡繞了一圈,把所有的燈關掉。到客廳的時候,他站在那邊,站了好一會兒,看著那幅壁畫,努力想像那是一片真正的大海。只可惜,每到夜裡,整間屋子四面八方總是傳來砰砰的撞擊聲,嘎吱嘎吱刮東西的聲音,咆哮嗥叫哀嚎的聲音。他被那些聲音團團圍住,又如何能夠沉浸在那美好的想像裡呢? 他關掉客廳的燈,然後走回房間。 當他看到滿床都是鋸屑的時候,很嫌惡地嗤了一聲。他猛拍床鋪,把鋸屑拍掉,心裡想,最好在房間中央加一片隔板,把床鋪和工作室隔開。這個最好如何如何,那個最好如何如何,他一肚子不高興地想著。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可是,他還是沒辦法解決真正的問題。 他把耳塞塞進耳朵裡,那一剎那,周遭的世界立刻陷入一片寂靜。他關掉電燈,然後鑽進被窩。他看看夜光鬧鐘,時間才不過十點多。他心裡想,也罷,那就早點睡吧,這樣的話,明天就可以早一點起來幹活。 他就這麼躺在床上,置身在一片黑暗中。他深呼吸了幾下,希望自己能夠趕快睡著。只可惜,儘管已經聽不到外面聲音了,對他來說還是一樣沒什麼實質幫助。它們的影像依然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他彷佛看得到那些臉色慘白的傢伙在屋外繞來繞去,不屈不撓地想盡辦法找找看有沒有漏洞,可以沖進屋子裡抓住他。也許有幾個傢伙像狗一樣蜷伏在地上,炯炯發亮的眼睛死盯著房子,牙齒磨得嘎吱嘎吱響,一直磨,一直磨。 還有那些女人…… 他又開始在想她們了。一定要這樣嗎?他詛咒了一聲,猛然扭轉上半身,把臉埋進熱烘烘的枕頭裡。他躺在床上,喘著氣,在被窩裡翻來覆去。趕快天亮吧,他心裡呐喊著。他每天晚上都是這麼呐喊著。老天慈悲,趕快天亮吧。 他夢見了維吉尼亞。睡夢中,他哭喊著她的名字,十指宛如爪子一般瘋狂地猛抓床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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