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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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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風暴持續了大半夜,到了清晨,急診室就像大戰過後數小時的軍醫院,滿地都是血污和紗布。一切歸於平靜後,急診團隊忙著讓一切回到正軌。 呂克還坐在我先前安置他的椅子上。我走到他身邊坐下,他把頭埋進雙膝間,我強迫他抬起頭看著我。 “都結束了,”我對他說,“你剛剛從水深火熱的最初體驗中活了過來,而且和你想的不同,你算是挺過來了。” 呂克歎了口氣,他環顧四周,又沖到外面去大吐特吐。我緊跟著他,以便隨時給他支持。 “你剛剛說我算是挺過來了是什麼意思?”他背倚著牆問我。 “這是個該死的恐怖聖誕夜,我向你保證你表現得很好。” “你要說的是,我表現得像個廢物吧,我先前不但昏倒了,剛剛還吐了。對一個醫學院的學生而言,我想這大概是最好的噱頭了吧。” “我告訴你,第一天進解剖室我就昏倒了,這樣你應該安心了吧。” “謝謝你的預告,我的第一堂解剖課在下星期一。” “你看著吧,一切都會順利度過的。” 呂克投給我的眼神灼熱。 “不,什麼都不對勁,我過去捏的是麵團,不是活生生的血肉;我過去割開的是麵包,不是沾滿血的襯衫和長褲,尤其我從沒聽過奶油麵包瀕臨死亡時的悲鳴,即使我往它頭上紮上一刀。老友啊,我真的在自問是否適合這一行。” “呂克,大部分醫學院的學生都會遇到同樣的疑惑,你會隨著時間而漸漸習慣的,你無法想像照顧好一個病人會帶來多大的滿足感。” “我以前就用巧克力麵包來照顧好許多人,而且我向你保證,這招每次都會見效。”呂克邊回答邊脫下白袍。 當天稍晚的時候,我在家裡遇到他,他一直生著悶氣,把手提袋裡的東西清空,把衣物放回他專用的五斗櫃抽屜去。 “這是我小妹第一次過沒有我陪在身邊的耶誕節,我該怎樣在電話裡向她解釋我的缺席?” “實話實說,老友,告訴她你這一夜是怎麼度過的。” “對我十一歲的妹妹?你難道就沒別的提議了嗎?” “你貢獻了聖誕夜在救助不幸的人,你認為你的家人還能責怪你什麼?而且,你原本說不定會搭上這班失事的巴士,就別再抱怨了吧。” “我原本說不定已經在家了!我受夠了這裡,受夠了這座城市,受夠了階梯大教室,受夠了這些得夜以繼日生吞活剝的教科書。” “也許你該告訴我究竟哪裡出了問題?”我問呂克。 “安娜貝拉,這就是問題所在。我過去總夢想著跟一個女人來段風流韻事,你沒辦法想像我有多渴望,每次我爸叫我回神,都是因為我在神遊太虛,幻想著某個女生。好了,現在事情發生了,我卻只有一個渴望——恢復單身。我甚至會怪你不肯好好投入、維繫跟蘇菲的感情。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你媽媽家,我還跟自己說,這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謝謝你。” “我很抱歉,但我看得很清楚,你根本不在乎她,一個這麼好的女孩子,實在太過分了。” “你是在暗示我你愛上了蘇菲?” “別傻了,如果真是這樣,我才不會用暗示的。我只是要告訴你,我越來越搞不清楚了,我厭倦了安娜貝拉,她一點兒也不風趣,還自視甚高,自以為高我一等,只因為我是在鄉下長大的。” “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有這樣的感受?” “她回家跟家人過節。我原本向她提議過去找她,但我深深感覺到,她並不想把我介紹給她的父母。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你不覺得你有點誇張了嗎?她也許是害怕事情就此被認定下來呢?把某個人介紹給家人,這可不是件小事,畢竟這象徵了某種意義,在一段關係中算是一大進展。” “你帶蘇菲去見你媽時,就考慮到了這一切?” 我默默地看著呂克。不,我當時是自發地向蘇菲提議和我一起回家,我並沒有想到這一切,而我現在才想到她當時應該從中得出的推論。我的自私和愚蠢解釋了入秋以來她對我保持的距離,而我卻完全沒有向她提議共度聖誕。我們友情般的愛情已經退色,我卻是唯一沒有察覺到的人。我丟下呂克與他的悶悶不樂,著急地沖向電話打給蘇菲。沒有人接。莫非她是看到我的來電號碼,而不願意接起電話? 我打給媽媽,為我的失約道歉。她要我別擔心,她完全能體諒。她向我保證我們交換禮物的儀式可以延後舉行,她會盡力把春季的旅行提前,二月就來看我。 元旦當晚是我值班,我本來是用這一夜換取聖誕夜的空閒,卻沒想到吃了悶虧。呂克已經跳上回家的火車,要和家人會合,而我一直沒有蘇菲的消息。我坐在急診室大門旁的椅子上,等著第一批尋歡作樂之徒在狂歡過後來我這裡報到。這一夜,我有了一番奇遇。 老婦人在晚上十一點由消防隊員送來急診,她躺在擔架上,愉悅的神情讓我很驚訝。 “什麼事讓您心情這麼好?”我問她,一邊測量她的血壓。 “很難解釋,你沒辦法理解。”她冷笑著回答我。 “給我個機會試試看嘛!” “我保證,你一定會以為我瘋了。” 老婦人從擔架上坐起身來,仔細看著我。 “我認得你!”她大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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