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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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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穆哈迪使我們懂得了一種特殊的知識,這就是洞見未來。他讓我們知道伴隨這種洞察力而來的是什麼,以及預知未來的能力將如何影響那些已經“安排就緒”的事件(即被預見到的、在相關系統中註定要發生的事件)。如前所述,對預言者本身而言,這種洞察力成了一個怪圈。他很可能成為自己這種能力的受害者,被自己的天才所葬送,人類常常會遭遇這類失敗。預言的危險在於,預知者很可能會沉溺於自己的預見,由此忽視了一點:他們的幻象會對未來產生兩極分化作用。他們很容易忘記,在一個兩極分化的宇宙中,沒有什麼東西能在其對立面缺失的情形下獨立存在。 ──《預知幻象》哈克·艾爾─艾達 *** 被風刮起的沙塵如同大霧般懸在地平線上,遮擋了正在升起的太陽。沙丘陰影處的沙子仍然很涼。萊托站在帕姆萊絲的環形山上,眺望著遠處的沙漠。他聞到了塵土的味道,還有荊棘散發的芳香,聽到了人和動物在清晨活動的聲音。這裡的弗瑞曼人沒有修建引水渠。他們只有可憐的一點點手栽的植被,幾個女人在給它們澆水,水來自她們隨身攜帶的皮袋子中。他們的捕風器不怎麼結實,輕易就能被沙暴毀壞,但又很容易修復。苦難、香料貿易中的殘酷,再加上冒險,共同形成了這裡的生活方式。這些弗瑞曼人仍然堅信天堂就是能聽到流水聲的地方。但正是這些人仍然珍視著萊托也認同的古老的自由理念。 自由就是孤獨,他想。 萊托調整著白色長袍的系帶,長袍覆蓋了他那件有生命的蒸餾服。他能感覺到沙鮭的膜是如何改變自己。與這種感覺相伴隨的是,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克服深深的失落感。他已經不再是個純粹的人。他的血液中流淌著奇怪的東西。沙鮭的纖毛已經刺入所有器官,他的器官在不斷調整變化。沙鮭本身也在調整、適應。萊托體會到了這些,但他仍然感到殘留的人類感情撕扯著他的心,感到他的生命處於極度的苦悶之中,只因為悠久的延續性被他生生割裂。但是,他知道放縱這種感覺的後果。他知道得很清楚。 讓未來自然地發生吧,他想著,唯一能指導創造行為的規則就是創造本身。 他的目光不願離開沙漠,離開沙丘,離開那種巨大的空無之感。沙漠邊緣躺著岩石,看到它們便能觸發人們的聯想,讓人想起風、沙塵、稀有而孤獨的植被和動物,想起沙丘如何融合沙丘,沙漠如何融入沙漠。 身後傳來了為早禱配樂的笛聲。在這位新生的夏胡露聽來,祈禱水份的禱告彷佛是一首小夜曲。有了這種感覺以後,音樂中似乎附上了永恆的孤寂。 我可以就這麼走入沙漠,他想。 如果這樣做,一切都將改變。他可以任選一個方向走下去,無論哪個方向都一樣。他已經學會了毫無累贅的生活,將弗瑞曼人神秘的生活方式提高到了可怕的高度:他攜帶的任何東西都是必需的,除此之外,他一無所求:身上的長袍、藏在系帶上的亞崔迪家族鷹形戒指,還有不屬於他的皮膚。 從這裡走入沙漠,太容易了。 空中的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翅膀的形狀表明了那是一隻禿鷹。這景象令他的心頭一痛。像野外的弗瑞曼人一樣,禿鷹選擇在此生活是因為這裡是它們的出生地。它們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好的地方。沙漠造就了它們。 然而,隨著穆哈迪和阿麗亞的統治,誕生了一個新的弗瑞曼種類。正是因為他們,他才不能像他父親那樣就此走入沙漠。萊托想起了艾德荷很早以前說過的一句話:“這些弗瑞曼人,他們的生活無比榮光。我從來沒有碰到過一個貪婪的弗瑞曼人。” 現在卻出現了很多貪婪的弗瑞曼人。 悲傷之感流遍萊托全身。他決心要踏上那條道路,去改變這一切,但是為此要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高昂了。而且,隨著他逐漸接近終點,那條道路也越來越難以掌控了。 克拉里茲克,終極鬥爭,就在眼前……但迷失之後必須付出這樣的代價:克拉里茲克或更糟的結局。萊托身後傳來說話聲,一個清脆的童音傳進他的耳朵。“他在這兒。” 萊托轉過身去。 傳教士從帕姆萊絲走了出來。一個孩子在前頭領著他。 為什麼我仍然把他當成傳教士?萊托問自己。 答案清晰地印在萊托的腦子裡:因為他不再是穆哈迪,也不再是保羅·亞崔迪。沙漠造就了他現在這個樣子──沙漠,還有迦科魯圖的走狗們喂給他的大劑量香料,再加上他們時常的背叛。傳教士比他的年齡要老得多,香料並沒有延緩他的衰老,反而加劇了衰老過程。 “他們說你想見我。”那個小孩子嚮導停下之後,傳教士開口說道。 萊托看著帕姆萊絲的孩子,他幾乎和自己一樣高,臉上夾雜著既畏懼又好奇的表情。小號蒸餾服面罩上露出一對年輕的眼睛。 萊托揮了揮手。“走開。” 有那麼一陣子,那個孩子的肩膀顯露出不樂意的跡象,但很快,弗瑞曼人尊重隱私的本能佔據了上風。他離開了他們。 “你知道法拉肯已經到了阿拉吉斯嗎?”萊托問道。 “昨晚載著我飛到這兒時,葛尼已經告訴我了。” 傳教士想:他的語氣多麼冰冷。他就像過去的我。 “我面對著一個困難的抉擇。”萊托說道。 “我以為你早就做出了選擇。” “我們都知道那個陷阱,父親。” 傳教士清了清嗓子。現場的緊張氣氛告訴他現在他們離危機是多麼近。萊托不再僅僅依靠預知幻象了,更重要的是,他必須掌握幻象,管理幻象。 “你需要我的説明?”傳教士問道。 “是的,我要回到阿拉肯,我希望以你嚮導的身份回去。” “為什麼?” “你能在阿拉肯再傳一次教嗎?” “也許吧。我還有些話沒和他們說完。” “你無法再回沙漠了,父親。” “如果我答應和你回去的話?” “是的。” “我會遵從你的任何決定。” “你考慮過嗎?法拉肯來了,你母親肯定和他在一起。” “毫無疑問。” 傳教士再次清了清嗓子。這暴露出他內心的緊張,穆哈迪決不會允許有這種表現。這個軀體離自我約束的時期已經太遙遠了,他的意識中常常會暴露出迦科魯圖的瘋狂。或許,傳教士認為回到阿拉肯是個不太明智的選擇? “你無需和我一起回去,”萊托說道,“但我的妹妹在那兒,我必須回去。你可以和葛尼一起走。” “你一個人也會去見阿拉肯嗎?” “是的,我必須去見法拉肯。” “我和你一起去。”傳教士歎了一口氣。 從傳教士的舉止中,萊托感到對方還殘留著過去留下的一絲幻象。他想:他還在玩弄那套幻象的把戲嗎?不。他不會再走那條路了。他知道與過去藕斷絲連會有什麼後果。傳教士的每句話都說明他已經將幻象完全交托給了自己的兒子,因為他知道,兒子已經預知宇宙中的一切發展。 “我們幾分鐘之後離開,”萊托說道,“你想告訴葛尼嗎?” “葛尼不和我們一起去?” “我想讓葛尼活下來。” 傳教士不再抗拒自己心中的緊張。緊張隱藏在周圍的空氣中,在他腳下的地底裡,它無處不在,但集中在那個不是孩子的孩子身上。過去的幻象哽在他的喉嚨裡,隨時可能發出吶喊。 他無法抗拒體內產生的恐懼。他知道他們在阿拉肯將面對什麼。他們將再次玩弄那種可怕而又致命的力量,他們將永遠得不到安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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