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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五十八

  通過這些行為,萊托二世將自己從進化的過程中解脫出來。他以決絕的姿態完成了這一行為。他說:“想要獨立,首先必須解脫。”兩個雙胞胎都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最終做出這一大膽舉動的人是萊托。他知道,真正的創造獨立于其創造者。

  ──《神聖的變形》哈克·艾爾─艾達

  ***

  被破壞的引水渠邊的潮濕沙地吸引了昆蟲,昆蟲上方聚集了一大群鳥:有鸚鵡、鵲、松鴉等。這裡曾經是建築於玄武岩地基上的最後一個新城鎮。現在它已經被遺棄了。甘尼瑪利用早晨的空閒時光觀察著這個被遺棄的穴地,仔細研究原先的植被區以外的那片區域。她注意到那地方有動靜,定睛細看,發現了一隻長著斑紋的壁虎。更早些時候,她還看到了一隻啄木鳥,它把巢建在新城鎮的泥牆上。

  她把這地方想像成一個穴地,其實它只不過是一堵堵泥磚砌成的矮牆,植被包圍著它的四周,阻擋著沙丘的進攻。它位於坦則奧福特內,撒哈亞山脊以南約六百公里。缺少了人類的維護,穴地已經開始慢慢退化成沙漠。沙暴侵蝕著它的牆壁,植被正在死去,種植園內的土地在太陽的暴曬下出現了龜裂。

  然而引水渠外的沙地仍然保持著潮濕,表明那個大型捕風器仍然在起作用。

  逃離泰布穴地後的幾個月內,這批逃亡者們已經見到了好些類似的被沙漠魔鬼破壞後無法居住的穴地。甘尼瑪不相信有什麼沙漠魔鬼,儘管引水渠遭到破壞的證據是如此確鑿。

  偶爾他們能碰到反叛者的香料獵手,他們帶來了北方定居地的消息。有幾架──有人說是六架──撲翼機正在執行搜尋史帝加的任務,但阿拉吉斯很大,而沙漠對於逃亡者又相對友好,因此他們的搜尋任務尚未成功。據說另有一支部隊也在執行搜尋史帝加一行的任務,但那支由阿加瓦斯領導的部隊似乎還有其他任務,不時會返回阿拉肯。

  反叛者說,他們的人和阿麗亞的軍隊之間已很少發生戰鬥。沙漠魔鬼隨機性的破壞使保衛家園成為阿麗亞和耐布們的首要任務。甚至連走私販們都遭到了攻擊,但據說他們也在梳理著沙漠,妄想以史帝加的人頭換取賞金。

  在那只對潮氣異常敏銳的弗瑞曼鼻子的指引下,史帝加帶著他的隊伍在昨天天黑之前進入了新城鎮。他向他們保證說自己將很快帶領大家繼續南行至帕姆萊絲,但他拒絕透露出發的具體日期。現在,史帝加人頭的懸紅能買下一顆行星,他卻顯得異常高興和輕鬆。

  “對我們來說,這是個好地方。”他指著仍在發揮作用的捕風器說道,“我們的朋友給我們留下了一些水。”

  他們現在是一支小隊伍,總共才六十個人。老人、病人和孩子已經被值得信賴的弗瑞曼家庭接收了。最強悍的人留了下來,他們在南方和北方都有很多朋友。

  甘尼瑪不知史帝加為什麼不願意談論這顆行星上正在發生叛事。難道他看不到嗎?隨著引水渠被摧毀,弗瑞曼人退回到了南方和北方的沙漠邊緣地帶,那裡曾經是他們定居的極限。

  甘尼瑪伸出一隻手,抓住蒸餾服的領子,將它重新密封好。儘管憂心忡忡,她還是覺得異常地自由。體內的生命不再折磨她,她只是偶爾才能感到他們的記憶侵入她的意識。從這些記憶中,她瞭解到沙漠從前的樣子,也就是生態轉型之前的樣子。舉個例子來說,那時候的它更為乾燥。那個無人維護的捕風器之所以還能起作用,因為它所處理的空氣濕度比較大。要在以前,這是不可能的。

  許多從前逃離這片沙漠的生物現在都冒險來到了這裡。隊伍中的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貓頭鷹數量的激增。甘尼瑪還看到了食蟻鳥。它們聚集於已毀壞的引水渠末端,在潮濕沙地上的昆蟲上空翻飛。很少能看到獾,有袋類老鼠倒是多得很。

  迷信的恐懼統治著弗瑞曼人,在這方面,史帝加表現得並不比別人更出色。在引水渠於十一個月內連遭五次浩劫之後,這個新城鎮終於被歸還給了沙漠。他們維修了四次沙漠魔鬼所造成的破壞,但到了第五次,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水來再冒一次險。

  很多古老的穴地和新城鎮都經歷了類似的浩劫。絕大多數新定居點被遺棄了,很多老穴地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擁擠。沙漠進入了新紀元,弗瑞曼人卻在回歸古老的生活方式。他們在所有事物中都看到了預兆。除了在坦則奧福特,沙蟲不正變得日益稀少嗎?這是來自夏胡露的審判!到處都能看到死去的沙蟲,卻怎麼也看不出死因。沙蟲死後很快就會化作沙漠中的塵土,少數有幸看到它們殘軀的弗瑞曼人總是被嚇得心驚膽戰。史帝加的隊伍在上個月就看到過這麼一具殘軀。他們整整用了四天時間才消化了心中的罪惡感。那東西散發出酸臭的有毒氣體,它的屍體躺在一大堆香料上方,那堆香料中的大部份都已經腐敗了。

  甘尼瑪將目光從引水渠邊收回,轉身看著新城鎮。她的正前方是一堵殘牆,它曾經保護著一個小花園。她曾經好奇地搜索這個地方,在一個石頭盒子裡發現了一塊香料麵包。

  史帝加毀了那塊麵包。他說:“弗瑞曼人決不會留下還能食用的食物。”

  甘尼瑪懷疑他錯了,但不願跟他爭論。弗瑞曼人在改變。過去,他們能自由地穿越大沙漠,推動他們的是自然需求:水、香料和貿易。動物的行為就是他們的鬧鐘。但是現在,動物的行為規律已變得古怪,而大多數弗瑞曼人都蜷縮在北方遮罩牆山下擁擠的穴地內。坦則奧福特之內已經很少能見到香料獵手,而且只有史帝加的隊伍仍以古老的方式行進。

  她信任史帝加,也理解他對阿麗亞的恐懼。伊如蘭則沉浸於古怪的比·吉斯特冥想之中。在遙遠的薩魯撒,法拉肯仍然活著。這筆賬總有一天要算。

  甘尼瑪抬頭看了看銀灰色的晨空,腦海中思緒萬千。哪兒才能找到幫助?當她想把發生在她身邊的事告訴誰時,應該向誰訴說?潔西嘉夫人仍然待在薩魯撒──如果報告是真實的話;而阿麗亞高高在上,日益自大,離現實越來越遠;葛尼·哈萊克也不知身處何方,儘管有報告說他出現在了各個地方;還有傳教士,他也躲了起來,他那異端的演講已經成了遙遠的回憶。

  還有史帝加。

  她的目光越過殘牆,看著正在幫著修復蓄水池的史帝加。史帝加對自己現在的角色很滿意,他又成了過去那個史帝加,代表著沙漠的意志。他頭顱的價格每個月都在上揚。

  一切都毫無條理可言。所有的一切。

  沙漠魔鬼到底是誰?這個傢伙摧毀了引水渠,彷佛它們是應該被推倒在沙漠裡的異教神像。它會是一條兇猛的沙蟲嗎?抑或是第三種反叛力量,一個由很多人組成的集體?沒人相信它是條沙蟲。水能殺死任何一條冒險接近引水渠的沙蟲。很多弗瑞曼人相信沙漠魔鬼其實是一群革命者,決心推翻阿麗亞的統治,讓古老的生活方式回歸阿拉吉斯。相信這種說法的人認為這是件好事。打倒那個貪婪的教會,它除了展現自己的平庸之外,其他什麼也沒做。應該回歸穆哈迪所贊成的真正的宗教。

  甘尼瑪發出一聲長歎。哦,萊托,她想,我幾乎要為你高興,因為你沒有活著看到現在這一切。我要追隨你,但我的刀還沒有染上鮮血。阿麗亞和法拉肯。法拉肯和阿麗亞。老男爵是她體內的魔鬼──絕對不能容忍。

  薩薩踏著穩重的步伐向她走來,在甘尼瑪身前停住腳步,問道:“你一個人在這兒幹嗎?”

  “這是個奇怪的地方,薩薩,我們應該離開這兒。”

  “史帝加在等著和一個人會面。”

  “哦?他沒和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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