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75)_法蘭克·赫伯特

七五

　　但是哈瓦特的人向前擁來，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其中一人已經抓起鐳射槍，準備扣動扳機了。

　　“待在原地別動！”哈瓦特大聲喝斥道。他的肌肉已經因為過度疲勞僵硬了，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體，“這些人尊重我們的死者，大家習慣不同，但意思都一樣。”

　　“他們會榨幹阿基，抽取他體內的水。”手持鐳射槍的人咆哮道。

　　“你的人是不是也想參加葬禮？”弗瑞曼人問。

　　他連他引起的問題都沒看出來。哈瓦特心想，弗瑞曼人真是天真到了驚人的程度。

　　“他們關心這位值得尊重的戰友。”哈瓦特說。

　　“我們將充滿敬意地對待你們的戰友，一如對待我們自己的戰友。”弗瑞曼人說，“這是水的盟約。我們知道儀式，不會亂來的。一個人的肉體屬於他自己，但他的水卻屬於整個部落。”

　　手持鐳射槍的人又向前邁了一步，哈瓦特急忙說：“現在你們願意幫助我們的傷患了嗎？”

　　“沒人會對盟約有任何懷疑，”弗瑞曼人說，“我們會為你們做一個部落為自己的成員所做的一切。首先，我們必須讓你們每個人都穿上蒸餾服，然後再給你們弄些必需品。”

　　手持鐳射槍的人猶豫起來。

　　哈瓦特的副官問道：“我們是在用阿基的……水，來買他們的幫助嗎？”

　　“不是買，”哈瓦特說，“我們加入他們了。”

　　“只是風俗習慣不同。”另一個人喃喃地說。

　　哈瓦特開始放心了。

　　“他們會幫助我們去阿拉肯嗎？”

　　“我們會殺哈肯尼人，”弗瑞曼人說著，咧嘴一笑，“還有薩督卡。”他往後退了一步，把手握成杯狀放在耳邊，頭往後仰，仔細聽著。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說，“來了一艘飛船。到岩石下面去藏好，千萬別動。”

　　哈瓦特打了個手勢，他的人都服從地隱蔽起來。

　　弗瑞曼人抓住哈瓦特的手臂，把他和其他人一起往後推。“該戰鬥的時候才戰鬥。”那人說著，把手伸到長袍底下，取出一個小籠子，然後從籠子裡取出一頭小動物。

　　哈瓦特認出那是一隻小蝙蝠。它的頭轉動著，哈瓦特看到了它那雙藍中透藍的眼睛。

　　弗瑞曼人撫摸著小蝙蝠，輕聲低吟著安慰它。他彎下身子，對準它的頭，讓一滴唾液從自己舌頭上滴下來，滴進蝙蝠向上張開的口中。蝙蝠伸開翅膀，但仍舊停留在弗瑞曼人張開的手掌上。那人拿出一枝小管子，把它舉在蝙蝠頭邊，對著管子嘰嘰喳喳地講了一陣子；然後，他高高舉起小蝙蝠，把它向上扔去。

　　蝙蝠撲下懸崖，消失在視線之外。

　　弗瑞曼人折起籠子，把它塞進長袍。他再次低下頭，仔細聽著。“他們駐紮在高地上。”他說，“真奇怪，不知他們在那上面找什麼。”

　　“誰都知道我們是朝這個方向撤下來的。”哈瓦特說。

　　“永遠不要自以為是地假設自己是獵人唯一的目標。”弗瑞曼人說，“看看窪地那邊，你會發現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哈瓦特的人動彈起來，開始低聲交談。

　　“保持安靜，別像受驚的動物那樣。”弗瑞曼人噓了一聲說。

　　哈瓦特發現對面山崖附近有動靜，黃褐色的背景上有一個模糊的黃褐色小點快速移動著。

　　“我的小朋友帶回消息來了，”弗瑞曼人說，“它是個優秀的信使──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如果失去這樣一位朋友，我會不高興的。”

　　窪地對面的動靜漸漸消失了，整整四五公里寬的沙地上空無一物，只有持續高溫留下的熱浪，蒸騰起伏。

　　“現在，保持絕對安靜。”弗瑞曼人小聲說。

　　一行人邁著沉重而緩慢的步伐從對面懸崖的一處缺口中走出來，徑直穿過窪地。在哈瓦特看來，他們很像弗瑞曼人，但又有點不對勁。他數了數，一共六個人，在沙丘上步履蹣跚地走著。

　　“噗噗噗噗”，哈瓦特這群人右後方的高空傳來撲翼機機翼的扇動聲。一架塗著哈肯尼機徽的亞崔迪撲翼機。飛船越過他們頭頂的懸崖，向穿越窪地的那些人俯衝下去。

　　那隊人停在一座沙丘頂上，揮手示意。

　　撲翼機在他們頭頂一個急轉彎，折回頭來，激起一團沙塵，降落在那些弗瑞曼人面前。五個人從撲翼機上一擁而下，哈瓦特看到，他們都帶著一塵不染、閃閃發光的遮罩場，動作剽悍麻利。是薩督卡。

　　“啊，用上了他們那種蠢兮兮的遮罩場。”哈瓦特旁邊的弗瑞曼人輕聲說，朝窪地敞開的南壁看了一眼。

　　“他們是薩督卡。”哈瓦特小聲說。

　　“太好了！”

　　薩督卡呈半圓形向等在那裡的弗瑞曼人包抄過去。太陽照在出鞘的刀刃上，閃閃發光。弗瑞曼人聚成一小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突然，兩隊人周圍的沙裡鑽出許多弗瑞曼人，他們沖到撲翼機旁邊，進去了。與此同時，沙丘頂上的兩隊人開始交火，激烈的戰鬥場面被飛揚的沙塵遮住了，時隱時現。

　　過了一會兒，塵埃落定，沙丘頂上只剩下弗瑞曼人。

　　“他們在撲翼機上只留了三個人。”哈瓦特旁邊的弗瑞曼人說，“真是運氣。我想，撲翼機完好無損地奪下來了。”

　　哈瓦特身後，他的一個部下說：“可那些是薩督卡啊！”

　　“你沒發現嗎？他們打得多棒啊！”弗瑞曼人說。

　　哈瓦特深吸一口氣，嗅到了塵土中戰火燃燒的氣味，感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幹極了。他的聲音也同樣乾巴巴的，“是的，他們打得很棒，確實很棒。”

　　繳獲的撲翼機拍著翅膀，東倒西歪地起飛了，然後收起機翼，以極小的角度朝南急劇爬升。

　　這些弗瑞曼人原來也會駕駛撲翼機。哈瓦特想。

　　遠處的沙丘上一個弗瑞曼人揮舞著一塊綠色方巾：一次……兩次……

　　“還有更多撲翼機過來！”哈瓦特旁邊的弗瑞曼人叫道，“準備好，我原本希望不弄出什麼麻煩就帶大家離開這兒。”

　　不弄出什麼麻煩！哈瓦特想。

　　只見又有兩架撲翼機從西面高空俯衝下來，沖向沙漠。沙漠上，剛才那些弗瑞曼人連影子都不見了，剛剛還在激戰的戰場上只剩下八塊藍斑──那是身穿哈肯尼制服的薩督卡的屍體。

　　一架撲翼飛艇在哈瓦特頭頂的懸崖上空滑過。一見這艘飛艇，哈瓦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一艘大型運兵船。滿載的飛船展開雙翼，速度很慢地飛著，像一隻歸巢的巨鳥。

　　遠處，一架俯衝的撲翼機射出手指粗細的紫色雷射光束，打在沙地上，激起一條清晰的沙塵帶。

　　“懦夫！”哈瓦特身旁的弗瑞曼人怒駡道。

　　運兵船朝那堆身穿藍衣的屍體滑下去，雙翼完全張開了，開始做出急停的動作。

　　南邊閃過一道金屬的反光，引起了哈瓦特的注意。那邊，一架撲翼機正全力俯衝下來，機翼折起，平平地貼在飛船兩側，機尾噴出金色的火焰，襯在深銀灰色的空中。它像一枝利箭朝運兵船直沖而去。由於周圍有鐳射槍在開火，運兵船沒有開啟遮罩場。撲翼機筆直地撞在運兵船上。

　　爆炸的巨響挾著熊熊烈火，撼動了整個盆地。岩石從懸崖上不斷滾落下來，濺得到處都是。剛才運兵船和撲翼機所在的地方激射出數股橘紅色的噴泉，由沙地射向天空──一切都被大火吞噬了。

　　是那艘弗瑞曼人剛剛繳獲的撲翼機，哈瓦特想，他決心犧牲自己，以撞毀那艘運兵船。神母哇！這群弗瑞曼人究竟是些什麼人啊？

　　“合理的交換，”哈瓦特身旁的弗瑞曼人說，“那艘運兵船上一定載有三百人。現在，我們必須取得他們的水，還得制定計劃再弄一架撲翼機。”他移步走出岩石陰影下的隱蔽處。

　　一群身穿藍色軍服的人翻過懸崖，如雨點般墜落下來，落地動作被懸浮器放慢了。只一剎那，哈瓦特便認出他們是薩督卡，剽悍的臉上是戰鬥的狂熱。哈瓦特發現他們沒帶遮罩場，人手一刀，另一隻手端著震盪槍。

　　一刀砍下來，哈瓦特的弗瑞曼同伴咽喉中刀，向後便倒，扭歪的臉翻倒在地。哈瓦特剛拔出自己的佩刀，就被震盪槍發出的子彈擊倒了，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