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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潔西嘉摸摸留言條的背面,又擦了擦正面,想找出點狀密碼,可什麼也沒找到;手指撫過記事簿的邊緣,也沒有。她將記事簿放回原處,心中焦灼難安。

  難道在放記事簿的地方?潔西嘉想。

  可哈瓦特已經遍查此屋,肯定動過這本子。她抬頭看看記事簿上方的樹葉。樹葉!她用手指觸摸葉子的葉表、葉脊和葉脈。找到了!手指觸到了點狀密碼。只有一段,手指輕拂,她迅速讀了起來:

  “你兒子和公爵現在身處險境。一間臥室經過專門設計,以吸引你兒子。哈肯尼人在裡面設下了一批死亡陷阱。有些在明處,有意讓人發現,但還有一個隱藏極深,很有可能逃過偵測。”

  潔西嘉強壓住自己想跑回保羅身邊的衝動。必須先把情報讀完。她的手指飛快地摸索著點狀密碼:“我不知道這個陷阱具體是什麼,但與某一張床有關。對公爵的威脅則源自親信或部將的變節。哈肯尼人準備把你當作禮物送給一個寵臣。就我所知,這間溫室是安全的。請原諒我無法提供更多的資訊。因為伯爵不是哈肯尼人收買的對象,所以我的情報來源有限。MF於匆忙中。”

  潔西嘉把樹葉扔到一旁,急忙轉身,沖回去找保羅。就在此時,氣密門被猛地撞開,保羅跳進門來,右手舉著一件東西,用力一甩把門關上。他看見母親,於是分開樹葉沖到她面前。一見噴泉,保羅立即將手和手上抓著的東西一起按在水裡。

  “保羅!”她抓住他的肩膀,盯著他手上的東西問,“那是什麼?”

  “尋獵鏢,”保羅說得隨便,但潔西嘉卻從他說話的口氣裡聽出了異樣,“在我的房間裡抓住的。我弄砸了它的感測器,但還是想更謹慎些,水應該能使它徹底短路。”

  “把它全浸下去!”潔西嘉命令道。

  保羅照做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把手拿出來,讓那東西留在水裡。”

  保羅縮回手,把水甩幹,眼睛盯著那金屬,看著它靜靜地躺在水底。潔西嘉折了一根樹枝,戳了戳那可怕的窄窄一條金屬。

  這回它徹底完蛋了。

  她將樹枝扔進水裡,看著保羅。他的雙眼正打量著這間溫室,她認出了保羅眼神中的那種警覺,比·吉斯特式的警覺。

  “這地方什麼東西都可以藏得下。”保羅說。

  “我有理由相信這裡很安全。”潔西嘉說。

  “大家也都覺得我的房間是安全的,哈瓦特說過……”

  “這是尋獵鏢,”她提醒兒子,“意味著操縱它的人就在宅子裡。尋獵鏢的操控半徑很有限,可能是在哈瓦特搜索以後才裝上的。”

  但她想起了樹葉上的情報,“……一個親信或部將的變節”。不會是哈瓦特,肯定不會。哦,決不會是哈瓦特。

  “哈瓦特的人正在重新搜查整幢宅子,”保羅說,“尋獵鏢差點擊中那個來叫我起床的老太婆。”

  “是夏杜特·梅帕絲。”潔西嘉說,想起了在樓梯旁相遇時的情景。“你父親召你去……”

  “那可以等等,”他說,“你為什麼覺得這個房間是安全的?”

  她指著留言簿,向他解釋了一番。

  保羅稍稍松了一口氣。

  但潔西嘉內心依然十分緊張,她想:尋獵鏢,仁慈的神母啊!全靠受過的嚴格訓練,她才沒有歇斯底里地顫抖起來。

  保羅就事論事地說:“不用說,是哈肯尼人幹的。我們必須消滅他們。”

  門外傳來敲門聲──從敲門暗號上聽,是哈瓦特的人。

  “進來。”保羅叫道。

  門大敞開來,走進一位身材高大、身穿亞崔迪軍服的人,帽檐上還有哈瓦特的特工部隊的徽章。“原來您真在這兒,少爺,”他說,“管家說您會在這兒。”他四下打量著這間溫室,“我們在地下室發現了一個石塚,抓住了藏在裡面的人。他有尋獵鏢的遙控器。”

  “我希望能參加對他的審訊。”潔西嘉說。

  “對不起,夫人,我們抓他的時候手腳重了些,他死了。”

  “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嗎?”她問。

  “我們還沒找到什麼,夫人。”

  “他是阿拉吉斯當地人嗎?”保羅問。

  這問題提得好,十分精明。潔西嘉頷首稱讚。

  “長相是當地人的長相,”那人說,“一個多月前就進了石塚,然後一直藏在裡面等我們來。昨天我們檢查地下室的時候,石塚是封死的,泥灰原封未動。我以名譽擔保。”

  “沒人質疑你們搜查得不夠徹底。”潔西嘉說。

  “但我們確實搜查得不夠徹底,夫人。應該在那下面使用聲納裝置。”

  “我猜你們現在用的就是那東西吧。”保羅說。

  “是的,少爺。”

  “傳個口信給我父親,說我們有事要耽擱片刻。”

  “遵命,少爺。”他瞥了一眼潔西嘉,“哈瓦特命令我們,鑒於目前的局勢,小少爺應留在安全的地方,受到嚴密的保護。”他掃了一眼溫室,“這地方安全嗎?”

  “我有理由相信這地方是安全的,”潔西嘉說,“哈瓦特和我都檢查過。”

  “那麼,我在屋外安排警衛,夫人,重新檢查過整幢宅子以後再撤除。”他彎腰致意,舉手觸了觸帽檐向保羅敬禮,然後退出去,在身後把門關好。

  屋裡頓時安靜了,保羅打破沉寂:“待會兒,我們是不是應該親自檢查整幢宅子?你的雙眼可能會發現別人沒注意到的東西。”

  “這一翼是我唯一沒親自檢查的地方,”她說,“我把它們留到最後是因為……”

  “因為哈瓦特親自檢查過。”他說。

  她飛快地掃了他一眼,問道:“你不信任哈瓦特?”

  “不是,可他歲數大了……又過度操勞。我們這樣做可以幫他分擔一些工作。”

  “那樣做只會讓他臉上無光,影響他的工作效率。”潔西嘉說,“他知道這件事以後,就連迷途的蒼蠅也休想飛進來。他肯定覺得很沒面子,因為……”

  “我們自己也得有自己的措施。”他說。

  “哈瓦特已經是三朝元老了,為整整三代亞崔迪人出過力,忠心耿耿。”她說,“他理應受到尊重,值得我們完全信賴……無論怎麼尊重信賴都不為過。”

  保羅說:“當你做了什麼讓父親煩心的事時,他總是說‘又是比·吉斯特!’就像在詛咒一樣。”

  “我有什麼地方讓你父親煩心了?”

  “當你跟他發生爭執的時候。”

  “你又不是你父親,保羅。”

  保羅想:那個叫梅帕絲的女人說,我們中間有個叛徒。現在說這個會讓她擔心的,但我必須告訴她。

  “你想說什麼?怎麼話到嘴邊又不說了?”潔西嘉問。“這可不像你,保羅。”

  他聳聳肩,把與梅帕絲的對話告訴了她。

  而潔西嘉想的卻是樹葉上的消息。她當機立斷,讓保羅看了那片樹葉,把上面的資訊告訴了她。

  “父親應該立即知道這條消息,”保羅說,“我用密碼加密,然後發給他。”

  “不行。”她說,“你最好等到你們單獨見面時再告訴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是說我們誰也不能信任嗎?”

  “還有另一種可能,”她說,“這條消息是故意傳給我們的。傳遞情報的人或許自以為是真的,其實是上了敵人的當。敵人的目的就是把這條假情報傳給我們。”

  保羅堅毅的臉上表情陰沉,“嗯,在我們中間散佈疑雲,讓我們互不信任,以達到削弱我們的目的。”

  “你必須私下裡告訴父親,提醒他對這方面多加留意。”她說。

  “我明白。”

  潔西嘉轉過身面對高處的濾光玻璃,注視著西南方向。阿拉吉斯的太陽正在下沉,山崖上懸著一顆黃色的光球。

  保羅也跟著她轉過身:“我也不認為是哈瓦特。會不會是嶽?”

  “他既不是部將,也不是親信。”她答道,“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他跟我們大家一樣切齒痛恨哈肯尼人。”

  保羅望著遠山,心想:也不可能是葛尼……或者鄧肯。會不會是再下一級的什麼人呢?不可能,他們祖祖輩輩都忠於亞崔迪家族,而且有充份的理由效忠於我們。

  潔西嘉擦擦前額,感到疲憊不堪。這裡真是危機四伏啊!她看著外面被濾光玻璃濾成的黃色風景,研究著。公爵府邸遠處是一列圍著高欄的倉儲地,裡面是一排排香料倉庫,倉庫周圍是一座座用支撐柱撐起的哨塔,像一群群警惕的蜘蛛。她至少可以看見二十個滿是香料倉庫的倉儲地,一個接一個,一路延伸到遮罩牆山的山崖下。有多少香料倉庫啊,連綿不絕,散佈在整個盆地。

  濾光玻璃外,太陽慢慢消失在地平線下,星星一顆一顆地跳了出來。她看見一顆特別明亮的星星,低垂在地平線邊緣,正有節奏地閃閃發光──發光的間隔清晰精准,像在發抖一樣:一閃,一閃,一閃……

  朦朧中,身旁的保羅不安地動了一下。

  但潔西嘉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顆孤獨的亮星上,她意識到這星星太低了,一定來自遮罩牆山那邊的山崖上。

  是有人在發信號!

  她想弄懂其中的內容,但她從來沒學過這種密碼。

  已是掌燈時分,其他光點陸續出現在山崖下面的平原上。藍黑色的背景上,到處是點點黃光。突然,他們左邊有一個光點變得特別明亮,一閃一閃,響應著山崖上的信號。閃爍速度極快,像一道顫動的光流,閃爍,再閃!

  熄滅。

  山崖那邊的假星星立即隨之熄滅。

  是信號……潔西嘉的心裡充滿不祥的預感。

  為什麼要用可見光越過盆地發信號?她自問,為什麼不用通訊網路?

  答案很明顯:阿拉吉斯的通訊網路肯定已經被公爵的特工全面監聽了。可見光信號只可能說明一件事:公爵的敵人──哈肯尼間諜們──正在互相傳遞資訊。

  身後傳來一陣敲門聲,哈瓦特的一個部下道:“徹查完畢,少爺……夫人。現在該送小少爺去他父親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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