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42)_托爾金

四二

　　§1-7 進入湯姆·龐巴迪的家

　　四名哈比人站在門內，動也不動的站著，只能不停地眨眼。他們身在一個長型低矮的房間中，天花板上的油燈照的房內如同白晝；打磨而發亮的黑木桌上也放著許多粗大的黃蠟燭，放出溫暖的光芒。

　　在房間的另一邊，一名女子坐在面對大門的椅子上。她有著一頭豐潤及肩的金色秀髮，身上穿著翠綠色的長裙，長裙上點綴著如同露珠一樣閃閃發亮的銀線，腰上系著一條黃金打造的腰帶，上面雕刻著精細的荷花，間或裝飾著勿忘我草的藍色花心，腳邊放著許多綠色和土色的容器，裡面浮著美麗的荷花；一時之間，眾人有種她漂浮在荷花池內的感覺。

　　“快進來，我的好客人們！”她一開口，四人立刻知道這就是之前清朗歌聲的主人。他們手足無措地走了幾步，向主人鞠躬，覺得自己實在笨拙得可以。四人感覺得彷佛是在簡陋草房的門口想要乞討些水喝，卻沒想到是由一名披著美麗花朵的精靈女王接待他們。不過，在他們開口之前，她就輕巧地越過了地上的水盆，巧笑倩兮地奔向他們，伴隨著她的腳步，長裙跟著發出了如同微風吹拂過河邊花床一般的輕柔樂聲。

　　“諸位不要客氣嘛！”她握住佛羅多的手說：“高興一點，開懷大笑吧！我是河之女金莓。”接著，她步履輕盈地一轉，倒退著將大門關上。“讓我們把黑夜關在外面吧！”她說：“看來你們依舊對樹影、深水和野性生物餘悸猶存。別再害怕！因為今晚你們在湯姆·龐巴迪的庇護之下。”

　　哈比人紛紛吃驚地看著她，金莓則是對每個人報以慷慨的笑容。“美麗的金莓小姐！”佛羅多覺得內心中滿了無法理解的愉悅。他腦中一片空白，如同被精靈的美麗樂音所迷惑一般；但這次他所著的魔咒是完全不同的類型，這愉悅沒有那麼超凡出塵，卻更貼近凡夫俗子，更撼動人心，雖美妙但不疏離。“美麗的金莓小姐！”他只能擠出這幾個字來：“我們剛剛所聽見的歌聲中，原來竟藏著這麼美麗的暗示！”

　　喔，纖細一如柳枝！呵，清澈好比泉水啊！
　　喔，鮮嫩彷佛河邊草哇！美麗的河之女啊！
　　呵，春去夏來春複返呀！
　　喔，清風吹過萬丈瀑，綠葉起舞笑哈哈！

　　一發現自己竟然脫口說出這些詩句，他立刻結巴地停了下來，而金莓大方地笑了。

　　“歡迎！”她說：“我沒想到夏爾的客人如此舌燦蓮花。不過，我從你眼中的光芒和歌中的語調，聽得出來你是精靈之友。這真是讓人歡欣無比！請先就座，等我們家的主人回來！他正在照顧你們疲倦的馬兒，應該馬上就好了！”

　　哈比人老實不客氣地在鋪有軟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同時每雙眼睛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忙進忙出的金莓；她優雅得如同舞蹈一般的動作，讓每個人都覺得滿心歡喜。屋後傳來了另外一個歌聲。在“叮鈴當叮啦、快樂的啦”和“囉哈哈”之間，他們可以聽見有幾句話不斷地重複著：

　　老湯姆·龐巴迪是個快樂的傢伙；

　　他穿著淡藍的外套，黃色的靴子暖和和。

　　“美麗的小姐！”佛羅多不久之後又問道：“可否請您回答我愚昧的問題？湯姆·龐巴迪究竟是誰？”

　　“就是他。”金莓依舊保持優雅的笑容和動作。

　　佛羅多困惑地看著她。“就是你們剛剛遇見的那個人，”她回答了他的疑惑。“他是森林、流水和山丘的主人。”

　　“這塊奇異的大地都是屬於他的囉？”

　　“當然不是！”她的笑容漸漸隱去。“這是太沉重的負擔了！”她彷佛自言自語地低聲補充道：“所有生長於此、生活於此的花草和樹木都擁有自主權。湯姆·龐巴迪只是主人，他沒有恐懼，不管在白天黑夜，他都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在林中、水邊和山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干涉他。湯姆·龐巴迪是主人。”

　　另一扇門咿呀一聲打了開來，湯姆跟著走進房內。他的帽子已經脫了下來，濃密的褐發現在像是秋天滿地的紅葉一樣亂糟糟的。他笑著走向金莓，握住她的手。

　　“啊，我的小美人！”他向著哈比人們鞠躬行禮。“我們家的金莓穿著美麗的綠衣，戴著鮮嫩的花朵，可真是漂亮！桌子都擺設好了嗎？我看到有黃乳酪和新鮮蜂蜜、香軟的白麵包、奶油、牛奶和乳酪，還有綠色的藥草和熟透的莓子。這樣夠了嗎？晚餐算是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金莓說道：“但客人們可能還沒準備好？”

　　湯姆一拍手，大叫道：“湯姆，湯姆！你竟然忘了替客人接風洗塵！來來，親愛的朋友們，讓湯姆替你們打理一切！擦乾淨你們黏膩的雙手，洗去臉上的汗滴，脫下你們蒙塵的斗篷，梳開你們糾結的頭髮！”

　　他打開一扇門，讓眾人跟他沿著一條短短的走道前進，接著走道轉了個直角的彎，讓他們來到有個低斜屋頂的房間中（看來似乎是在屋子北面所蓋的小閣樓）。房間的牆壁是由整齊的石塊所砌成的，但上面還掛著許多綠色的掛毯和黃色的簾幕，地上鋪著石板和新鮮的綠色燈心草；除此之外，地板上還有四塊厚厚的踏墊，每個墊子旁邊都堆著高高的白色毯子。在另一方的牆邊則有個放滿了寬大陶土盆的長板凳，板凳旁邊放著許多裝滿清水的罐子。有些罐子的水冰冰涼涼的，有些則是冒著蒸氣，房間中的床邊都放著綠色的軟拖鞋。

　　過不了多久，哈比人都梳洗完畢，兩兩對坐地在餐桌旁坐了下來，長桌的兩邊則是金莓和主人的位置。這頓飯吃得很久、很愉快，雖然餓壞的哈比人們狼吞虎嚥，但桌上的菜肴怎麼吃都吃不完。他們的碗內盛著的似乎是清水，卻如同美酒一樣讓他們身心舒暢，心情輕鬆。這些小客人們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竟然高高興興地唱了起來，彷佛這比說話更為自然。

　　酒足飯飽之後，湯姆和金莓開始收拾桌子，每位客人都奉命乖乖地坐在位子上，將疲倦的雙腳翹在小凳子上休息。他們眼前的壁爐內燃著溫暖的火焰，同時還發出甜美的香氣，彷佛燃燒的是最高級的蘋果木。在一切收拾妥當後，主人們將屋中所有燈火熄滅，只剩下壁爐上左右兩邊各點一對蠟燭和油燈。這時，金莓才拿著蠟燭站在他們面前，向每個人道晚安，祝他們有個好夢。

　　“安心地睡，”她說：“一覺睡到天亮！別擔心有任何聲音吵你們！除了月光、星光和晚風之外，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通過這裡的門窗。晚安！”她光彩四射地走出房間，腳步聲在眾人耳中聽起來，如同沿著山坡緩緩流入夜色中的溪水般悅耳。

　　湯姆沉默地在他們身邊坐了片刻，每個人都試圖鼓起勇氣，想要問出累積在心中的許多疑問。但他們的眼皮漸漸重了起來。最後，佛羅多開口了：

　　“大人，您會出現在我們面前究竟是巧合，還是您真的聽見了我的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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