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槍編年史(116)

一一六

　　有如紅色的彗星般，派烙斯沖出了派克塔卡斯要塞，流線型的翅膀收在身體兩旁，巨大的尾巴在身後飄蕩。龍騎將騎在它的背上，猙獰的面具在晨光中散發邪惡的氣息。猛敏那緊抓著紅龍背上的尖角，飛上藍天，遮蔽住日光，將底下的人群籠罩在陰影之下。

　　對龍的恐懼很快地蔓延開來。他們叫不出聲，也無力移動，只能害怕地彼此緊緊相擁，知道死亡將是他們無法逃脫的宿命。

　　猛敏那一聲令下，派烙斯降落在要塞的一座尖塔上。猛敏那憤怒地瞪視底下的人群。

　　坦尼斯只能無奈地看著這光景，突然感覺到史東抓住他的手臂。“你看！”騎士指著北方，要塞的大門。

　　坦尼斯悻悻然地將目光從龍騎將身上移開，只見兩個人正努力地跑向要塞的大門。

　　“依班！”他不可置信地大喊。“但跟著他的是誰？”

　　“他逃不掉的！”史東大喊。在坦尼斯阻止他之前，他又瞥見了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雷斯林和他的雙胞胎哥哥。

　　“我也有些帳要跟他好好算算。”法師嘶啞著說。三個人剛好跟上扭住依班的衣領，把他摔倒在地的是史東。

　　“叛徒！”史東大喊。“就算我今天會死，我也要先送你進地獄！”他拔出劍來，把依班的頭向後扯。突然間，依班的同伴轉過身來抓住史東拿劍的手。

　　史東吃了一驚，鬆開了抓住依班的手，呆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那人的上衣被風給掀了開來。就在他的胸口上，鑲嵌著一顆綠寶石！陽光照著拳頭大的寶石，閃耀著邪惡光芒。

　　“我從沒聽過或是看過這樣的法術！”雷斯林與其他人一同驚訝地停住腳步，站在史東身邊。

　　見到大家驚訝地盯視他的胸口，貝倫下意識的用上衣蓋住了它。他放開了抓住史東的手，向著大門跑去，依班掙扎著站起來，隨之狂奔而去。

　　史東又撲向前，但坦尼斯這次阻止了他。

　　“算了！”他說。“太遲了！我們還得保護其他人。”

　　“坦尼斯，快看！”卡拉蒙指著要塞的大門大喊著。

　　要塞大門的上半部開了個口，慢慢地，開口愈來愈大。剛開始是很緩慢地，但速度卻逐漸加快，巨大的花崗岩開始墜落地面，巨大的衝擊力震碎掉地基，揚起了滿天沙塵。他們還可以聽見上頭鐵鍊急速轉動的聲音。

　　依班和貝倫抵達大門口時，花崗岩正好落下。依班恐懼地尖叫，下意識地舉起手來護著頭部。旁邊的男人則抬起頭，輕歎了口氣。兩個人就此埋在數噸重的岩石下──派克塔卡斯的古防禦系統就這樣徹底封鎖了要塞。

　　“這是你們忘恩負義的最後機會了！”猛敏那大吼，話語聲被大石落下的聲音所打斷，這只讓他更感到憤怒。“我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可以為我工作，為黑暗之後獻上榮光。我為你們及你們的家人設想，但你們既頑固又愚蠢，你們將會付出你們生命做為代價！”龍騎將高舉著黑夜使者。“我要殺光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小孩！”

　　龍騎將宣佈後，派烙斯張開翅膀，飛上天空。惡龍深吸一口氣，打算用烈焰將底下嚎啕無助的人們烤成焦炭。

　　但，龍的俯衝被擋住了，馬它福羅從破碎的要塞廢墟中飛起，向著派烙斯直沖去。

　　這只年邁的巨龍已經完全瘋狂。它再次陷入失去自己孩子的噩夢中。它彷佛隱約能看見那騎著銀色、金色巨龍的騎士，手握著醜惡的屠龍槍在陽光下閃耀著。它白費心機地試圖說服孩子們不要加入這場毫無希望的戰鬥，它無奈地希望能夠說服它們這場戰爭已然結束；它們的年紀很輕，聽不過勸，它們離開了巢穴，只留下它獨自在巢中哭泣。它的心中可以想見那場慘烈的戰爭，它的孩子們全死在屠龍槍下了，而此刻，它聽到了猛敏那的聲音。

　　“我……要殺死所有的小孩！”

　　就如同幾世紀前一般，它飛上天去保護它的孩子們。

　　派烙斯被這個意料之外的攻擊嚇了一跳，它勉強避開了馬它福羅朝他側翼破綻的一擊，但馬它福羅終究還是抓中它用以揮舞翅膀的強壯肌肉，帶來了一陣劇痛。派烙斯借著在空中翻滾取回優勢，以銳利的前爪在馬它福羅柔軟的腹部劃下一道很深的傷口。

　　在完全瘋狂的狀態下，馬它福羅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但年輕力壯的巨龍的怪力還是令它在空中翻了好幾圈。

　　方才的翻身是派烙斯反射性的防禦動作，借著這個姿勢，它同時取得了高度和時間上的攻擊優勢。但是，它忘了背上所載的龍騎將這回並沒有裝上平日戰鬥用的龍鞍，使得猛敏那立刻朝底下的廣場落去。幸而高度並不太高，他毫髮無傷地落地，只有些瘀青和驚魂未定。

　　大多數人看見他站起身後，都害怕地逃了開來；但他立即注意到在廣場的北邊有四個人並沒有逃跑，這四個人向他走來──

　　馬它福羅出手攻擊派烙斯，以及猛敏那墜落到地面這些意外，使得驚慌的群眾受到了加倍的刺激，伊力斯坦所無法辦到的事情這下如願了。眾人紛紛恢復了神智，開始擺脫恐懼的陰影，集體朝著南方逃去。見到這情形，龍人軍官馬上派出手下所有的士兵緊追在後，同時也從要塞裡指派了一隻翼龍②，緊急召回攻擊部隊。

　　龍人們湧進了群眾中，如果它們是想讓這群人感到惶恐，它們顯然誤算了；人們受夠了！為了獲得別人所承諾的和平與安全，他們已經被奪去了一次自由，而今他們終於明白只要有這些怪物在的一天，克萊恩就不可能有任何的和平──來自索拉斯、蓋特威的男人、女人和小孩，用手邊所有可用的武器來搏鬥，岩石、拳頭、牙齒和指甲都化成了宣洩憤怒的工具。

　　冒險者們被人群分了開來，羅拉娜也被隔離眾人身邊。吉爾賽那斯努力要留在她身邊，卻還是被眾人給擠開。精靈女子害怕地緊握著劍，往要塞的牆邊退去。她慌張地看著眼前的戰鬥，一個男子抱腹倒了下來，滿手都是自己的血；他瀕死的眼神盯著她，鮮血流到她的腳邊，羅拉娜呆呆地看著這一灘血。接著就聽見附近傳來一陣聲響，她顫抖地抬起頭，正好看見那個殺人兇手，那只醜惡爬蟲的臉。

　　龍人見到眼前一個被嚇呆的精靈女子正僵直站在它面前，想到了一個輕易解決掉眼前獵物的方法。它長長的舌頭舔著劍鋒的鮮血，跨過了地上的屍體、朝羅拉娜沖來。

　　她緊握住手中的劍，喉頭不安地吞咽著，羅拉娜只能憑著最原始的防衛本能、盲目地往前亂刺，龍人毫無防備地被擊中；羅拉娜將劍深深刺入敵人的身體，感覺鋒利的劍鋒刺透了護甲，割穿肌肉，聽見這怪物骨骼斷裂的垂死哀嚎。它變成了石頭，羅拉娜的武器也被卡在石塊中。但羅拉娜卻冷靜地思考著，這也同時讓她自己吃了一驚；她想起了戰士們曾經說過，只要等一段時間，屍體自然會變成灰，到時便可以將武器抽出來。

　　格鬥聲包圍著她，那是垂死的叫聲、喊殺聲、撞擊聲、哀嚎聲；但她毫不為所動。

　　她冷靜地等著屍體化成灰，彎下腰，撥去了劍上的灰，對著陽光高舉起劍，腳下躺著被她所殺的龍人屍體。她尋視四周，看不見坦尼斯，也看不見其他的人，或許，他們都死了，而她說不定也很快地會步上他們的後塵。

　　羅拉娜抬頭看著陽光燦爛的天空。對她來說，這一切有如嶄新的世界。每樣事物、每顆石頭、每片葉子，看起來都清晰無比。一陣溫暖的和風吹過，吹散了她上方以及她家鄉上空的烏雲。羅拉娜的靈魂終於由禁錮已久的恐懼牢籠中釋放，飛向雲端。手中的劍，反射著煦煦陽光。

　　【注】

　　1　斬龍劍的隱藏力量──它在偵測到龍類出現的時候，會嗡嗡作響。另外，WYRM 這個英文字代表的就是龍。這個字和蟲（Worm）沒有任何關聯。

　　2　翼龍是龍的遠親，只愛攻擊其他生物，很難聽命於任何人的指揮。它們擁有瘦長的身體，彎曲的毒針尾，智力完全比不上真正的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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