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槍編年史(90)_學達書庫

九〇

　　§2_7　道別·大夥的抉擇

　　在奎靈那斯提舉辦的這場宴會讓金月想起母親喪禮上的慶祝。就像這場宴會，喪禮應該要是愉快的──因為淚歌終於成了一個女神。但大家都很難接受這個美麗女子去世的事實，所以奎蘇族用了讓人難以置信的方式來哀悼她。

　　淚歌的喪禮可以說是奎蘇族史上最盛大的宴會。她傷心的丈夫沒有省任何一分錢，就像今天的這場宴會一般，宴會上的食物多得大家都吃不完。雖然無人有談話的心情，但大家還是虛應故事地聊天；偶而還會有人傷心得克制不住，被迫要離席。

　　這段記憶是如此深刻，讓金月今天也毫無食欲；美味的食物對她來說味同嚼蠟。河風關心地看顧她。他的手在桌下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微笑著讓他的力量流進她的身體。

　　精靈們的盛宴就在金色高塔南方的庭園裡舉行。建造在奎靈那斯提最高的山丘上的這一大塊水晶與大理石的平臺旁邊沒有任何高牆，這裡的視野無比遼闊，可以清楚看見底下閃耀的街景，遠處的黑色森林以及天際盡頭的薩達肯山脈。但出席的人對這些美景大多視而不見，或者因為知道這些美景過不久就將永遠消逝而感到更傷心。

　　金月坐在詠者的右手邊。他禮貌地試著和她交談，但很快地，他內心的憂慮就讓他無暇分神談話。

　　詠者左邊坐著的是羅拉娜。她一口食物都不吃，只是低頭坐著，晶蜜色的頭髮披在肩上。當她抬起頭時，視線只投向坦尼斯，眼神中滿是她的心意。

　　半精靈也清楚感覺到這心碎的凝視，還有吉爾賽那斯冷冷地看著他的眼光。他毫無食欲地吃著，眼睛只盯著盤子。坐在他旁邊的史東，腦中則想著保衛奎靈那斯提的計畫。

　　佛林特覺得渾身不自在，而且沒有歸屬感，就像每一個身處精靈之中的矮人一樣；他本來就不喜歡精靈的口味，因此一點東西都不吃。雷斯林心不在焉地咬著食物，金色的眼睛打量著費資本。提卡在這些優雅的精靈女子中間覺得自己無比笨拙，也什麼都吃不下。卡拉蒙則知道了為什麼精靈看起來都如此纖細──這些食物大多是水果和蔬菜，用非常精緻的醬料烹飪，配著麵包和乳酪，和非常清淡、帶著些辛辣的酒佐食。經過四天的饑餓後，這些食物並沒有讓卡拉蒙有什麼飽足感。

　　在奎靈那斯提裡只有兩個人快樂地享受這一餐，他們是泰斯和費資本；老法師趴在地上和一棵白楊樹爭吵，泰索何夫則是單純地享受著這一切，稍後他便出乎意料地發現兩根金湯匙、一把銀餐刀，和一個用貝殼製成的小碟，竟然自己跑進他的包包裡。

　　今晚看不見紅月。努林塔瑞，一彎銀色新月出現在天空。待星星出現空中，太陽詠者難過地對兒子點點頭；吉爾賽那斯站起來走到父親的位置旁邊。

　　吉爾賽那斯開始歌唱，精靈語從優雅的曲調中流瀉出來。當他唱歌時，吉爾賽那斯兩手各拿一盞小的水晶燈，裡面的燭光照亮了他深刻的輪廓。坦尼斯聽到這首歌，便閉上眼，頭埋進手掌中。

　　“怎麼搞的？歌詞是什麼意思？”史東柔聲問道。

　　坦尼斯抬起頭。他用破碎的聲音低聲道：

　　太陽，
　　閃耀著光輝的眼，
　　只屬於天界的眼，
　　從天空緩緩落下。

　　離開了，
　　正要陷入沉睡的天空，
　　和螢火蟲兒一起，
　　慢慢地變成灰色。

　　餐桌邊的精靈現在都靜靜地站起來，手中拿著自己的水晶燈，加入了合唱。他們的聲音壓抑著，編織著無邊的憂傷。

　　睡去吧！
　　我們最老的朋友，
　　在樹林中遊蕩，
　　呼喚著我們。

　　樹葉，
　　在冷冷的火焰中，
　　慢慢地變成灰燼，
　　在這一年之末。

　　鳥兒們，
　　順著風，
　　向著南方飛去，
　　在秋日告終的時候。

　　天色愈來愈暗，
　　氣候愈來愈肅殺，
　　但我們，
　　等著太陽的，
　　綠色之火，
　　重新在樹上燃燒。

　　一點一點的火光從庭園內彷佛池塘中的漣漪般的向外擴散，穿過街道，進入森林。每當一盞燈亮起時，就有一個聲音加入合唱，直到周圍整座森林彷佛也在哀傷地唱和。

　　風兒，
　　整天吹送著。
　　一季又一季，
　　一月又一月，
　　偉大的王國出現。

　　屬於螢火蟲，
　　屬於鳥兒，
　　屬於樹木，
　　屬於人類的呼吸聲，
　　在話語聲中消逝。

　　睡去吧，
　　我們最老的朋友，
　　在樹林中遊蕩，
　　呼喚著我們。

　　歲月，
　　人們難以計數的故事，
　　都一起進入墓中。

　　但我們，
　　懷念著他們──
　　用詩句，
　　用榮耀，
　　用歌曲來紀念著他們。

　　吉爾賽那斯的聲音逐漸變低。他輕輕吹熄手中的燈火。一個接著一個，就像開始時一樣。桌邊的人停下歌聲，吹熄手中的燭火。奎靈那斯提城的每一個角落，聲音都靜了下來，彷佛黑暗包圍了整座城。最後，只有遙遠的山脈還呼應著最終的歌聲，就像樹葉落地般的輕柔。

　　詠者仍然站著。

　　“現在，”他沉重地說，“是我們召開會議的時候了。我們將在蒼穹廳召開這個會議，坦賽勒斯，請你帶著朋友們一起來。”

　　蒼穹廳，他們後來發現，原來是一個被火把所照亮的巨大廣場。裝飾著星斗的天頂籠罩住他們。但此時北方的地平線上卻有著閃電和可怕的黑雲。詠者示意坦尼斯把大夥帶到他身邊，奎靈那斯提的所有人都圍著他們。沒必要叫大家安靜下來，因為當詠者開口時，連風都靜了下來。

　　“你們現在都知道我們的處境。”他指著地上的某樣東西。眾人看到在他們腳底下是個巨大的地圖。泰斯正好站在阿班尼西亞大平原的正中央，他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一輩子也沒看過這麼棒的東西。

　　“那裡是索拉斯！”他興奮地指著大喊。

　　“是的，坎德人。”詠者回答道。“那裡也是龍人大軍集合的地點。在索拉斯，”他用手杖指著地圖上的一點，“還有在海文。猛敏那大王對於他入侵奎靈那斯提的計畫毫不掩飾。他只是等著集合好手下的部隊，並且確保自己的補給線。我們根本沒有希望應付這樣的大軍。”

　　“奎靈那斯提當然可以守得住，”史東開口道。“沒有直接的路可以通到這裡來。我們經過橫跨峽谷的吊橋，一旦橋被砍斷，就沒有任何部隊可以通過。你們為什麼不挺身對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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