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槍編年史(66)_學達書庫

六六

　　“跟我來，史東。”當他把手臂環繞著她時，她趁機耳語道。“你一定得發誓服從我的命令，不管發生什麼事。用你索蘭尼亞騎士的榮譽發誓。”

　　史東遲疑了一會兒，金月冷靜、清澈的眼神凝望他。“發誓，”她要求道，“不然我就自己去。”

　　“我發誓，女士。”他毅然決然地說。“我會服從的。”

　　金月感謝地松了口氣。“跟我走在一起。不要做出任何有威脅性的動作。”

　　平原上的野蠻人和索蘭尼亞的騎士，兩個人一起走向巨龍。

　　雷斯林躺在巨龍的爪下，閉著眼睛，默默為自己最終的一個法術做好準備。但是在他混亂的腦中就是沒辦法集中精神思考，他努力試著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將要犧牲我的生命，又是為了什麼？雷斯林難過地想著。是為了救出這些讓自己蹚進渾水的白癡！他們怕傷到我而不敢出手，即使他們平常害怕而且痛恨我？這沒有道理！就像我的犧牲是毫無意義的一樣。當我比他們還要值得活下去的時候，為什麼我要犧牲自己救他們？

　　‘你不是為了他們才這麼做，’一個聲音①回答他。雷斯林嚇了一跳，試著要集中意志，聽清楚這個聲音。那是個真實的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雖然他不記得是在哪裡聽到過，或是這聲音屬於什麼人。他只知道這個聲音在他有生命危險時會出現，狀況愈緊急，這聲音愈清晰。

　　‘你不是為了他們才做出犧牲，’那聲音重複道。‘這是因為你不能忍受被擊敗！你從來沒有被任何事打敗過，連死亡也不例外……’

　　雷斯林深吸一口氣，開始放鬆。就如同他不記得這個聲音一樣，他也不完全瞭解這些話。但是現在他很輕鬆地記起了咒語。“阿斯托·阿拉咖咖·姆──”他喃喃念著，感覺到法力開始流過全身。接著另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但這個聲音卻是屬於活人的，這個聲音直接出現在他的腦中。他張開眼睛，慢慢地轉過頭，看著他的同伴們。

　　這個聲音來自一個女人，是那整個部落被殲滅的蠻族公主。雷斯林看到她走向前，靠著史東的臂膀。她腦中的字眼直接流向雷斯林。他冷靜地注視這個女人，彷佛置身事外一般。他眼中的獨特世界讓他永遠不可能對活生生的人類產生任何欲望；他看不見讓坦尼斯和其他人如此迷戀的美麗外表，他沙漏般的瞳孔只能看見她不停地衰老和死亡。他對她沒有任何情感，沒有任何熟識的感覺。他知道她很同情他，但他也因此而痛恨她。而她同時也對他感到畏懼──那麼，為什麼她要和他溝通呢？

　　她告訴他稍安勿躁。

　　雷斯林懂了。她已經知道他要做什麼，所以告訴他這是不必要的。她已經被選上了──她被選上要為這個世界做出犧牲。

　　他看著金月愈來愈靠近黑龍，她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瞪著巨龍。他也看見史東走在她身邊，看起來像是傳說中的修瑪一樣高貴。史東這個樣子真是完美，剛好適合在金月的犧牲禮上扮演獻祭的角色……但河風怎麼會讓她犧牲呢？他難道看不出最後的結果嗎？雷斯林飛快地看向河風。啊！當然！半精靈站在他身邊，看起來感同身受地說著教，沒錯。這個野蠻人看來變得跟卡拉蒙一樣好騙。雷斯林的眼光又回到金月身上。

　　她現在站在巨龍前面，蒼白的臉上充滿決心。史東站在她身邊，看起來被內心的衝突折磨得不成人形；金月八成讓這個騎士許下了什麼誓死遵守的諾言。雷斯林的嘴角不屑地揚起。

　　巨龍終於開口，法師緊張起來，隨時準備要動手。“把水晶杖放下來，就放在這堆人類的寶物當中。”巨龍命令金月，用它佈滿閃亮鱗甲的頭對著祭壇底下的成堆寶物示意。

　　金月心中充滿恐懼，沒有力氣移動。她什麼事也不能做，只能看著眼前巨大的怪獸發抖。史東站在她身邊，極力控制心中的恐懼，用眼光不停地搜索著那堆寶藏，尋找白金碟。史東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對任何事情感到這麼害怕。他不停地念著騎士誓約，“榮譽即吾命。”一遍又一遍，他知道最後僅是驕傲讓他沒有放棄一切、轉身逃跑。

　　金月看見史東的手顫抖著，臉上滿是汗珠。敬愛的女神，她內心哭喊著，請賜我勇氣吧！突然史東推了推她。她意識到，她得要說些話。她已經太久沒開口了。

　　“你要用什麼跟我們交換這個製造奇跡的水晶杖？”金月說道，她盡全力強迫自己的聲音聽來夠冷靜，雖然她的喉嚨乾澀，幾乎沒辦法開口。

　　龍笑了起來，那是尖銳、可怕的笑聲。“我會給你們什麼？”龍伸出頭瞪著金月。“沒有，啥也沒有！我不會跟賊談條件的。但──”龍縮回脖子，瞇起紅色的眼睛。它開玩笑似地把爪子刺入雷斯林的身體；法師抽動了一下，但是他一聲不吭地忍了下來。黑龍拿開爪子，舉起它，讓大家都能看見血從上面不停地滴落。“我們的龍騎將猛敏那大王，不無可能會因為你們自動獻上水晶杖而特別開恩。他甚至還有可能饒恕你──他是個牧師，價值觀跟常人不同。但注意聽我說，奎蘇族的女人，猛敏那大王不需要你的朋友。現在獻上水晶杖，我會饒恕他們。膽敢讓我親自動手，他們就全得死。法師會是第一個遭殃的。”

　　金月看起來被嚇得不能動彈，腳步踉蹌起來。史東沖向前，似乎要扶住她。

　　“我已經找到白金碟了。”他低聲地對她耳語。他抓住她的手臂，明顯感覺出她害怕地發著抖。“女士，你真的決定要這樣做了嗎？”他輕柔地問。

　　金月低下頭。她的表情蒼白得可怕，但卻充滿了決心。幾絲金色的頭髮垂在臉上，讓龍也無法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她看起來已經心力交瘁，抬起頭注視史東，笑容中同時帶著平靜和憂傷，就像大理石雕成的女神像。她沒有開口，但史東已經得到答案。他佩服地低下頭。

　　“但願我能像你一樣勇敢，女士。”他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再會了，騎士。告訴河風──”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眶中滿是淚水。害怕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會在此刻崩潰。她硬生生地把話吞下肚，轉頭面對巨龍。這時米莎凱的聲音出現了，回應她的祈禱。‘勇敢地獻上水晶杖！’金月被內心產生的勇氣所驅動，舉起了水晶杖。

　　“我們不會投降的！”金月大喊，她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著。她毫不遲疑地，在吃驚的巨龍能夠有任何反應之前，這位酋長之女用力地、最後一次揮動這柄水晶杖，擊中了懸在雷斯林身體上方的龍爪。

　　當水晶杖擊中目標時，它發出了低沉的嗡嗡聲，接著就碎裂開來。一道湛藍色的光束從破碎的水晶杖中激射而出。光芒愈來愈盛，呈扇形向外擴散開來，把巨龍整個吞沒了。

　　姬塞斯憤怒地大吼。巨龍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它盲目地揮著尾巴，搖動著頭，想要掙脫這灼人的藍色火焰。它腦中只想著殺光這些冒犯它的人，但刺眼的藍焰仍然吞沒了它，同時也吞沒了金月。

　　當水晶杖破裂時，酋長之女並沒有丟掉它。她拿著碎片的一端，看著光芒愈來愈盛，盡可能地將它靠近巨龍的身體。當藍色的光芒籠罩上她手時，她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她腳步一個不穩地跪了下來，雙手仍然緊緊抓著水晶杖的碎片。她可以聽見巨龍在頭頂上尖聲吼叫著，緊接著她除了水晶杖的嗡嗡聲之外，什麼都聽不見。疼痛是如此劇烈，以至於感覺起來像是雙手已經跟身體分開，她感到一陣疲倦。我終於可以休息了，她心想。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會到我真正該去的地方……

　　史東親眼看到藍焰一寸寸地殺死巨龍，接著發現它正沿著水晶杖滿滿地將金月給包圍。嗡嗡聲逐漸增大，直到蓋過巨龍瀕死的尖叫聲。史東踏前一步，想要從金月手中搶過水晶杖的碎片，把她拖出那一團藍焰之外……但當他跨出第一步時，就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史東被光芒給照得一陣目眩，耳中又全是震耳欲聾的嗡嗡聲。騎士發現他必須鼓足勇氣才能夠遵守他的誓言──找回白金碟。他把視線從金月身上移開，後者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肌肉在藍焰中燒焦變形。他咬緊牙關強忍心中的痛楚，踉蹌地走向那堆財寶──剛剛看到白金碟所在的位置。白金碟是成百的薄白金片，由一個環將它們全部串起。彎下身拿起它們，他立即驚訝於它們極輕的重量。當珠寶堆中伸出一隻沾滿血跡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時，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救救我！”

　　他幾乎是用心靈感應到這微弱的聲響。他抓住雷斯林的手，把法師拉著站起身來。雷斯林紅袍上的血跡明顯可見，但他的傷似乎並不太重；至少他還站得起來。但他可以走路嗎？看來得要有人幫忙史東才行。他懷疑其他人都到哪裡去了；在這陣耀目的光芒中，他根本看不見他們。突然卡拉蒙出現在他身邊，盔甲在藍焰中閃閃發光。

　　雷斯林抓住他的手。“幫我找到那本魔法書！”他掙扎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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