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科幻小說 > 海柏利昂2 | 上頁 下頁 |
九四 |
|
§34 “您沒事吧,先生?” 我發現自己在椅子上彎著身子,兩肘撐在雙膝上,十指緊抓著頭髮,手掌壓在兩邊的太陽穴上。我坐直身子,瞪著那位管理員。 “您大喊大叫,先生,我以為出了什麼事。” “沒事,”我說。然後清了下嗓子再開口說:“沒事,一切都好,只是頭痛了。”我不知所以地低頭看著,全身關節都痛。我的通訊記錄器想必有問題,因為上面顯示,從我進到圖書館之後,已經過了八個小時。 “現在幾點鐘了?”我向管理員問道:“照萬星網的標準時間?” 他告訴了我,真的是過了八個小時。我又揉了下我的臉,手指上因淋漓的汗水而變得濕滑。“我想必耽誤了你閉館的時間,”我說:“抱歉。” “沒有問題,”那小個子男人說:“我很樂於為學者們把檔案室開到很晚。”他把兩手交叉在胸前。“尤其是今天。外面那樣混亂,實在讓人不想回家。” “混亂。”我說,一時忘了所有的一切……忘了其他的一切,只記得那個噩夢:布琅·拉蜜亞,那個叫烏蒙的AI,還有我另一個濟慈人格之死。“哦,打仗,有什麼消息?” 那位管理員搖了搖頭: ∮ 一切分崩離析,中心難以維繫; 全世界陷入無政府狀態, 血污的浪潮翻滾,每個地方 純真的禮節都被淹沒; 至善無人信服;諸惡 益加盛行。13 13引自愛爾蘭詩人葉慈(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於一九二一年發表的“The Second Coming”一詩,下段所引詩句亦出於同一首詩。 *** 我對那位管理員微微一笑。“那你相信會有什麼樣的‘猛獸,它的時刻終於到來/走向伯利恒而誕生’嗎?” 管理員沒有笑。“是的,先生,我相信。” 我站起身來,離開了那些真空加壓的陳列櫃,沒有低頭看我九百年前在羊皮紙上所留下的筆跡。“你可能說得對,”我說:“你可能說得很對。” *** 時間很晚了。停車場上空蕩蕩的,只剩下我那輛偷來的維肯美景的殘骸,還有一輛華麗的電磁轎車,顯然是在文藝復興星以手工打造而成的。 “我能送您到哪裡嗎,先生?” 我吸了一口夜晚冰涼的空氣,聞到運河裡魚腥和浮油的氣味。“不用,謝謝,我會用傳送門回家去。” 那位管理員搖了搖頭。“那可能很困難,先生,所有的傳送站都由軍方控管了。因為發生了……暴動。”最後兩個字顯然讓那位小個子管理員很不喜歡,他似乎是個把秩序和維持現狀看得高於一切的人。“來吧,”他說:“我載您去一個私人的傳送門。” 我瞇起眼睛來看著他。如果是在元地球上另一個時代裡,他很可能是一個寺院中的住持,立志要拯救過去經典的遺物,我看了看他背後那座古老的建築,知道他確實就是這樣一個人。 “你的大名是──?”我問道,不再在乎我是不是應該曉得他的名字,而另外那個濟慈模控人知道。 “艾德華·B·泰納。”他說著對我伸出來的手眨著眼睛,然後和我握手。他握起手來相當有力。 “我叫……約瑟夫·席維倫。”我實在沒法好好地向他解釋說,我正是我們剛才見過他文學遺物那個人的科技再生人。 泰納先生只遲疑了一剎那,隨即點了點頭,但我知道對他這樣一位學者而言,那個在濟慈過世時陪在身邊的畫家的名字不會是假名。 “那海柏利昂呢?”我問道。 “海柏利昂?哦,就是太空艦隊前幾天去的那個領地世界。呃,我聽說要從那邊把一些必要的戰艦調回來相當麻煩。那裡的戰事想必非常激烈。我是說,在海柏利昂。奇怪,我剛才正想到濟慈和他未完成的傑作。這些小小的巧合突然產生,好像很奇怪。” “海柏利昂,淪陷了嗎?” 泰納先生已經走到他的電磁車邊,現在他把手放在駕駛座那邊的掌紋鏟定鎖上。門升起之後向內折起。我坐進了充滿檀香和皮革氣味的乘客座上;我發現泰納的車子聞起來很像那些檔案室,像泰納本人。那位檔案管理員坐進了我旁邊的駕駛座。 “我並不知道那裡有沒有淪陷。”他說著邊觸碰操控儀,以指令鎖好車門,發動引擎。在檀香和皮革的氣味下,車艙裡還有著近千年來始終誘惑著人類,由新鮮聚合物和臭氧、潤滑油和能量所組成的新車氣味。“今天很難得到消息,”他繼續說道:“我從來沒見過資料圈超載到這種程度。今天下午我為了查羅賓森·傑弗斯14的資料,還真正得排隊等呢。” 14傑弗斯(Robinson Jeffers,1887─1962):美國詩人,鄙視人生,思想怪誕。 我們升空越過運河,正臨著一個很像我那天稍早差點送命的廣場,然後沿著離屋頂三百公尺的低飛路線飛行。這個城市在夜間很美,大部分的古老建築都以老式的燈串勾出輪廓,而且路燈比廣告光幕多。可是我看得到人群擠在側街,還有文藝復興星安全防衛部隊的軍機盤旋在主要大路和傳送站廣場上方。泰納的電磁車兩度受到盤查,一次是當地的交通控管系統,第二次是個人類,霸軍情報局的聲音。 我們繼續往前飛。 “館裡沒有傳送門嗎?”我說道,一面望向遠處似乎起了火的地方。 “沒有,沒有需要。我們的訪客很少,而到那裡去的學者也都不在乎走幾條街的路。” “你說我可能可以使用的私人傳送門在哪裡?” “這裡。”那位檔案管理員說。我們由飛行道降出,繞過一棟不到三十層樓的低矮建築,停在一條突出的降落突椽上,正好是在由石頭和熟鐵中伸出的葛藍儂─海特時期裝飾性的突椽所在。“我的修道會設在這裡,”他說:“我屬於基督教一個早被人遺忘的支派,叫作天主教。”他看來很尷尬。“可是您是個學者,席維倫先生,您想必知道我們以前的那個教會。”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