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142)_丹·西蒙斯

一四二

　　安黛爾點點頭，她的眼睛是暗綠色的，身材很高，我可以看出她膚衣底下外骨骼的線條。“說不定要等上一年以上，”她說，“這個裝置會讓反熵力場慢慢地消退，不過一旦啟動了，就無法停止，當然我們要等到十長老議會做成入侵萬星網的決定之後之後才會動手。”

　　“有人質疑這個決定？”

　　“是道德上的爭論，”安黛爾說，離我們幾公尺之外，三位技師正用變色布與密碼保護的阻絕力場把裝置偽裝起來，“星際戰爭會造成數百萬，甚至數十億人的死亡，把荊魔神釋放到萬星網中的結果無法預測，即使我們非常想打擊智核，我們還在討論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我點點頭，看著那台裝置以及時塚山谷，“一旦啟動了，”我問，“就不能回頭，荊魔神將被釋放，而你們必須贏得戰爭才能控制它，對吧？”

　　安黛爾淺淺的笑了一下，“沒錯。”

　　我射殺了她以及三位技師，然後把祖母西麗留下來的那把史坦那─金氏雷射搶遠遠地扔進了漂移的沙丘中，坐在泡棉箱上落淚好幾分鐘，接著我走到裝置前，用技師身上的通訊記錄器進入了阻絕力場，把變色布丟在一旁，啟動了裝置。

　　沒有任何立即的變化發生，空氣中還是彌漫著晚冬同樣濃郁的光線，玉塚發出柔和的光線，而人面獅身像持續的向下凝視虛空，唯一聽得到的是沙擦過箱子與屍體的聲音，只有驅逐者裝置上發亮的紅色指示燈顯示裝置正在運作……已經啟動了。

　　我緩緩地走回太空船上，半期待著荊魔神會出現，半希望事實真的如此，我坐在太空船的陽臺上一個多小時，看著陰影籠罩了整個山谷，流沙吞沒了遠方的屍體，荊魔神沒來，也沒瞧見荊棘之樹，過了一會兒，我在史坦威鋼琴上演奏了一首巴哈的前奏曲，關起艙門，飛升入太空。

　　我聯絡上驅逐者船艦，通知他們發生意外，荊魔神殺了其他人，而裝置則被提早啟動，即使在一團混亂及恐慌中，驅逐者仍然願意庇護我，但我拒絕他們的提議，並駕船駛向萬星網，驅逐者沒有追擊。

　　我用我的超光速通訊器與葛萊史東聯繫，告訴她驅逐者的間諜已被消滅，入侵在即，他們會如計畫中一樣觸動陷阱，但我並沒有透露關於裝置的消息。葛萊史東恭喜我完成任務並召我回家，我拒絕了，告訴她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把船轉向離海柏利昂最近的邊疆星系前進，我知道這樣的旅行將會加速時間流逝，直到下一幕開場。

　　不久之後，當葛萊史東親自通知我加入朝聖團的訊息抵達時，我明瞭了驅逐者為我在最後的日子裡設計的角色。不管是驅逐者、智核、或是葛萊史東和她策劃的密謀，到底誰認為自己是歷史的主人已經不再重要，歷史早已拋棄了它們。

　　不管我們做什麼，我的朋友們，我們所知的世界即將毀滅。我呢，對荊魔神沒有任何要求，對它或是整個宇宙也沒有遺言，我回來只是因為我必須，這是我的使命。當我小時候獨自回到西麗墓前，並矢言向霸聯復仇之後，我就知道了我的責任，也明瞭了我在生命中與歷史上要付出的代價。

　　但是到了要斷定是非的時候，到了該去瞭解這一場像野火一樣，燒遍整個萬星網、摧毀無數星球之背叛的時候，我懇求你們別想起我──和你們這位失落的古代詩人靈魂所雲不同，我的名字連水都寫不上去12──然而，你們應當想想元地球無謂的犧牲，想想海豚灰色的肉身在太陽底下乾燥腐爛，去瞧瞧──就如同我所見──那些無處可去的浮島，覓食區被摧毀了，赤道淺海又生著鑽油平臺的爛瘡，自己還得載著只會大吼大叫抓著韁繩不放、身上全是防曬油與大麻味道的觀光客。

　　注12，指濟慈，其墓志銘雲：“此地長眠一人，其姓名寫于水中。”見第五章。

　　不然，更好的方法是什麼也不想，就跟我按下開關後一樣挺胸站著，就算是一個殺人犯、就算是一個背叛者，卻仍然非常自豪，雙腳堅定地站在海柏利昂不停變換的流沙之上，昂首舉拳向天怒吼：“你們這兩戶倒楣人家！”13

　　你們知道，我還記得我祖母的夢想，我還記得事情可以更好。

　　我永懷西麗。

　　注13，出自莎士比亞〈羅密歐與茱麗葉〉第三幕第一景，羅密歐好友邁邱西奧與茱麗葉的表兄泰保爾脫在維諾那的街上一言不合拔劍相向，當羅密歐阻止邁邱西奧出手的時候，泰保爾脫一劍把邁邱西奧刺成重傷，並率黨羽逃脫，他倒地時說：“我受傷啦！你們這兩戶倒楣人家！我完啦，他是不是沒帶傷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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