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82)_丹·西蒙斯

八二

　　§學者的故事　Ⅱ

　　網內最大的荊魔神教堂在盧瑟斯星上，索爾在蕾秋十歲生日前的幾個星期傳送到了此地。雖然建築物本身不比元地球上的大教堂宏偉多少，但卻看起來非常壯觀，環繞的飛扶壁28好似在尋找這座建築，扭曲的上層結構，還有彩色玻璃作的拱牆。索爾心情低落，盧瑟斯星殘酷的重力更是幫了倒忙。儘管他與主教約了時間，索爾仍然等了五個多小時才獲准進入聖壇。於是那段時間他大部分都在看緩慢旋轉、二十米高的彩色鋼鐵雕像，理論上這就是傳說中荊魔神的模樣……然也有可能是某種向歷史上各式銳利武器致敬的抽象藝術，索爾最感興趣的是在恐怖空間中漂浮的兩顆疑似頭顱的紅色光球。

　　注28，Flying buttresses，是哥德式建築物的特徵之一，由於這種建築風格往往使用巨大的窗子，為避免牆壁力度無法承受拱型屋頂的重量，建築物外側常常添加額外的柱子用以支撐，稱為飛扶壁。

　　“溫朝博君？”

　　“猊下。”索爾說，他注意到原本陪著他的輔祭、驅魔師、讀經師、和守門人在主教進來的時候全都跪拜在黑色的瓷磚上，索爾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請，請，這邊走，溫朝博君。”主教揮著長袍裡的手指著往荊魔神聖壇的門說。

　　索爾剛穿過門口，就發現這是一個充滿回音的陰暗地方，跟自己一再夢到的地方倒是很相似，他照主教指示的位置坐了下來，主教則回到自己像是個小王座的位子上，面前則是一張雕刻精美卻又非常現代的書桌，索爾發現主教是盧瑟斯星當地人，面頰肥胖寬厚，卻像每一位盧瑟斯星人一樣令人畏懼。猩紅的袍子非常引人注目……那是一種鮮豔、血液般的紅色，更像是流動的液體而非絲綢或天鵝絨，肩上披著瑪瑙色的紹皮。每只手指都帶了一枚大戒指，紅黑相間，讓索爾感到心神不寧。

　　“猊下，”索爾說，“在此，我先為任何冒犯了教會規矩的舉動道歉。我承認我對荊魔神教會所知不多，但正是由於我知曉的事，才引導我來這裡，要是我沒注意而笨拙地錯用了頭銜或是語彙，還請多多海涵。”

　　主教對索爾搖了搖手指，紅色與黑色的石頭反射著微弱的光線，“頭銜並不重要，溫朝博君，一般人尊稱吾等‘猊下’即可，但我們得告訴你，我們這群謙卑團體的正式名稱是‘最終和解教會’，而全世界俗稱的……‘史萊克’……，我們則……如果一定要我們稱呼祂的名的話……是‘痛苦之王’……或者較常用的‘阿梵達’。請說明你想要諮詢吾等的重要議題吧。”

　　索爾微微鞠了個躬。“猊下，我是個老師……”

　　“很抱歉我們得插個嘴，溫朝博君。你不單單是個老師，你是位學者。我們十分熟悉你在道德解經學的研究，其中的論述雖然有缺陷但非常具挑戰性，我們經常在教條辯論課上使用。請繼續。”

　　索爾眨了眨眼，他的作品除了一小撮學術圈裡的人之外，幾乎無人問津，如此的認可真讓他大吃一驚，在他回復正常的五秒鐘之內，索爾寧願相信荊魔神教會主教只是想知道跟他說話的物件是誰，而且還有一票優秀的助理幫他辦事。“猊下，我的背景並不重要，我來見您的目的是為了我的孩子……我的女兒……所感染的不明疾病，其原因可能是因為她在研究一個對貴教會非常重要的區域……我指的，自然是海柏利昂星上所謂的時塚。”

　　主教緩緩的點了點頭，索爾心想他是否知道蕾秋。

　　“我想你曉得，溫朝博君，最近海柏利昂的自治議會已經明令禁止研究人員進入你說的區域……即我們所稱的‘約櫃’？”

　　“是，猊下，我聽說過這則新聞，也瞭解貴教會在通過這條法案時扮演重要推手的角色。”

　　聞此主教沒做出什麼反應，在熏香嫋嫋的微光中，傳來了一陣遠處的鐘聲。

　　“無論如何，猊下，我希望貴教會的教條能夠提供一些解決我女兒疾病的線索。”

　　主教頭向前傾了一點，於是照著他的唯一光束正好打在前額上，迫使眼睛遁入陰影。“你希望我們提供講授教會奧義的宗教課程嗎？”

　　索爾用一根手指捋了一下鬍子，“不是，猊下，除非這麼做能夠幫助我的女兒復原。”

　　“那麼是令媛希望加入最終和解教會嗎？”

　　索爾猶豫了一下，“同樣的，猊下，她希望能復原，如果加入教會能夠治癒或幫助她的話，我們會慎重考慮。”

　　主教向後靠去，長袍發出一陣窸窣聲，衣服的紅色似乎從他的袍子散進了空氣之中，“你指的是生理上的健康，而我們教會則是心理救贖的最後仲裁者。你知道，前者的狀態總是基於後者的健康？”

　　“我知道這是個亙古恒常的主張。”索爾說，“我與我太太所在意的是我女兒的整體健康。”

　　主教巨大的頭倚在一隻拳頭上休息，“請問令媛患的是什麼病，溫朝博君？”

　　“是……是個與時間有關的疾病，猊下。”

　　主教忽然緊張的向前挪，“請問令媛是在哪個聖址得到這個症狀，溫朝博君？”

　　“是個叫作人面獅身像的建築物，猊下。”

　　主教驀地站了起來，桌上的檔都被撞到地上。就算不穿長袍，這個人也足足有索爾的兩倍壯，現在加上了從頭包覆到腳的飄揚袍子，荊魔神教士像轉世死神一樣聳立索爾面前，“你可以走了！”主教咆哮著，“你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幸福也是最受詛咒的人，無論是你、教會……亦或世上的任何一人……都已經不能再幫助她了。”

　　索爾屹立不搖，或者該說堅決不讓，“猊下，有無可能……”

　　“沒有！”主教大喊，滿臉通紅，這下可是全身上下顏色都一致了。他敲了一下桌子，驅魔師與讀經師出現在門口，黑色紅邊的袍子彷佛主教的邪惡化身，全身黑色的守門人則與陰影融為一體，“面談結束了，”主教說話不再那麼大聲，語氣卻充滿決斷，“阿梵達選上了令媛贖她的罪，有朝一日這是所有罪人與不信神的人都將面臨的命運，末日已近。”

　　“猊下，如果我能再花您五分鐘……”

　　主教手指啪咑地彈了個響指，驅魔師們向前護送索爾離開，他們全是盧瑟斯人，任何一個都可以打倒五個像索爾這樣的學者。

　　“猊下……”索爾掙脫第一個人的手，其他三位驅魔師走過來幫忙，同樣結實的讀經師則站在一旁虎視眈眈，主教轉過身去，好似望著黑暗。

　　外壇迴響著打罵聲與索爾腳跟拖在地板上的聲音，還有當索爾的腳與帶頭讀經師身體中最不聖潔的器官接觸時，對方倒抽一口氣，爭執的結果並沒有改變，索爾被丟到街上，守門人最後轉身離去的時候，把索爾飽受蹂躪的帽子扔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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