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小說 > 黑暗的左手 | 上頁 下頁
二九


  “不會的,除非他們接到我的消息。他們會用發報機同奧洛爾星和漢恩星上的斯特琴爾人聯絡。最大的可能是,他們決定再試一試——再派一個當特使。第二位特使一般都比第一位好開展工作得多。他需要解釋的不多,人們容易相信他……”

  奧布梭咧開嘴笑了。在座的大都依然顯得若有所思,有所提防。戈姆裝模作樣地向我微微點頭,仿佛祝賀我反應敏捷:那是一個陰謀家在點頭。斯洛思睜大那雙晶亮的眼睛,緊張地凝視著某個內在的幻象,猝然向我轉過身說:“特使先生,你在卡爾海德呆了兩年,怎麼從不提起另一艘飛船呢?”

  “我們怎麼知道他沒有提呢?”戈姆微笑著說。

  “我們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了,他沒有提,戈姆先生。”葉基說,也是含著微笑。

  “我是沒有。”我說,“原因是這樣的,飛船在空中等待我的消息一旦傳開,將會引起恐慌。我想你們有些人已經緊張了。我打交道的那些人,我和他們之間建立的信任度還不夠高,因而我不敢冒險說出那艘飛船來。這裡的情況不一樣,你們對我的瞭解多一些,你們願意在公開場合,當眾傾聽我的解釋;你們不是那麼惶恐不安。我冒這個險,是因為我覺得冒險的時機成熟了,奧格雷納就是我冒險的地方。”

  “說得對,艾先生,說得對!”斯洛思激動地說,“一個月之內你發信號讓那艘船來,它在奧格雷納會被作為新紀元的信號與象徵,受到歡迎的。現在閉眼不見的人到時候也會大開眼界的!”

  我們談呀談,一直談到晚餐端到桌上了。我們吃呀喝呀,直到席終人散。我累得疲憊不堪,但對事情的進展總體上是稱心的。當然,情形還非常微妙;斯洛思想把我當做一種虔誠的追求,戈姆想使我當眾出醜,麥爾森似乎想證明我是卡爾海德派來的間諜,從而反證他自己不是。然而,奧布梭、葉基等人的眼光看得遠些。他們想同斯特拜爾人聯繫,想讓“納芙爾號”飛船在奧格雷納登陸,從而勸說或迫使奧格雷納政府同艾克曼聯合。

  他們相信,這樣一來,在威望大戰中奧格雷納就會一勞永逸地大敗卡爾海德,而且運籌帷幄的總督們就會在政府裡威望大振,權力大增。他們屬於自由貿易派,在政府33位總督中間是少數,他們反對繼續西洛斯狹穀爭端。一般說來,他們代表一種保守、溫和、非國粹的政策。他們長期大權旁落,欲捲土重來,並且經過深思熟慮斷定,成功之路在於我指出的道路,只是有一些風險。在他們看來,我的使命只是他們的工具,而不是目的,沒有什麼大害處。他們一旦上路,就可能自己辨別方向。

  奧布梭試圖說服他人:“一種可能是卡爾海德人害怕我們聯合起來強大了,要記住卡爾海德始終害怕新方法,新思想——所以他們會龜縮起來,停滯落後的。另一種可能是,艾爾亨朗政府會鼓起勇氣,前來跟在我們後面申請加入的。無論在哪種情況下,卡爾海德的榮譽原則都會削弱的;無論在哪種情況下,我們都穩操勝券。如果現在我們善於把握這個優勢,那麼我們就會永遠擁有優勢,就會一勞永逸!”接著他轉身對我說,“但是艾克曼人必須樂意幫助我們,艾先生。僅僅你一個人,一個早在艾爾亨朗人們就知道的人,是不夠的,我們還必須向我們的人民展示更多的東西。”

  “這我明白,總督。你想顯示一個很有說服力,很有分量的證據,我也想提供。但我不能讓飛船登陸,除非它的安全和你們的領土完整得到可靠保證。為此,我需要得到你們政府的同意與承諾,並且要公開宣佈。在我看來,你們的政府就是33位總督組成的委員會。”

  奧布梭臉色鐵青,但還是說:“言之有理。”

  我隨薩斯基斯驅車回家。整個下午,薩斯基斯都沒有發表什麼高見,只是開懷大笑。路上我問他:“薩斯基斯先生,‘薩爾夫’是幹啥的?”

  “它是內務部一個常設機構,專門負責調查虛假註冊、非法旅行、冒名頂替工作、偽造證件,諸如此類的事情。在奧格雷納下流語言中,薩爾夫的意思就是垃圾,所以它是個綽號。”

  “那麼督察員們是薩爾夫的特務嗎?”

  “哦,有的是。”

  “還有員警,我猜想或多或少也受它的管轄,是嗎?”我謹慎地提出這個問題,也得到同樣審慎的回答。“我猜想是這樣的。當然,我在外務部工作,不可能插手內務部的事。”

  “埃斯文勳爵在米西洛瑞這兒擔任什麼角色呢?”我問薩斯基斯,他身子蜷縮在行駛平穩的小車角落裡,似乎在打盹。

  “埃斯文?你知道,他在這兒叫做哈爾斯。我們奧格雷納這兒沒有任何爵位,‘新世紀’到來時,這一切都取消了。他嘛,據我所知,不過是葉基的一名食客。”

  “他住在那兒嗎?”

  “我想是的。”

  薩斯基斯邊在皮墊座位上挪動肥臀,邊說:“他們在南方一家膠廠或魚罐頭廠或類似地方發現了他,拉了他一把,把他從那個藏汙納垢的地方救了出來。他們是指一些自由貿易派人士。當然,以前他得勢,當首相時,幫過他們忙,所以現在他們要關照他。不過,我想他們這樣做主要是想氣死麥爾森。哈,哈!麥爾森是蒂帕的間諜,自然他以為無人知道,其實人人都知道,他見不得哈爾斯——認為哈爾斯不是賣國賊就是雙重間諜,但不知道他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而又不敢冒榮譽原則的風險去查清楚。哈,哈!”

  “你覺得哈爾斯是哪種人呢,薩斯基斯先生?”

  “賣國賊,艾先生。這裡明擺著的。他把自己國家對西洛斯峽谷的主權拱手出賣,以阻止蒂帕上臺,但他弄巧成拙。如果是在我們這兒,他會受到比流放更嚴厲的懲罰的。米西主呀!如果你吃裡扒外,到頭來只會咎由自取的。那些沒有愛國心,只愛自己的傢伙總是不開竅。在我看來,哈爾斯只要能夠不斷往上爬,漸漸得勢,他才不在乎呆在哪兒呢。不過,這五個月他在這兒還幹得不錯,這你看得出來。”

  “不錯。”

  “你也不信任他,是嗎?”

  “不信任。”

  “我很高興聽見你這麼說,艾先生。我真不明白葉基和奧布梭幹嗎那麼熱衷於那傢伙。他是個賣國賊,追逐私利,企圖尋找靠山,直到他的羽毛豐滿為止。這就是我的個人之見。嗨,如果他找上門來,我收不收留他還成問題!”薩斯基斯一個勁地噴氣,點頭來贊同自己的見解,同時還對我微笑,就好像一個正人君子對另一個正人君子的微笑。小車沿著寬闊、燈光明亮的大街輕捷地賓士。清晨的積雪已經融化,只是陰溝邊還有一堆堆骯髒的雪,開始下雨了,淫雨霏霏,寒氣逼人。

  米西洛瑞市中心大廈林立,高懸的街燈瀉下液體般的光亮,細雨濛濛。這座石灰石建築起來的城市,這個用同一個名字稱呼局部與總體的石灰石國家,在其沉重的外表下隱藏著某種流體般虛幻的東西。還有,我的快活的主人薩斯基斯,是一個壯實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但他也讓人隱隱約約覺得有點朦朧,有點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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