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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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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又響了,這次響得更久,事實上它響個不停。該死,為什麼他們不乾脆走了算了?門鈴停了,又馬上響起第四次。傑夫從衣櫥上的衣服堆裡找出一件T恤和剪短的牛仔褲套上,氣衝衝地從房間大步走出,決定不管門口那個人是誰,一定要徹底擺脫。他一走進客廳就馬上撞進一陣悶熱潮濕的空氣中,客廳裡的冷氣一定是壞了,這就是為何他大白天還待在臥室的原因。連客廳角落的寬葉蕨都委靡不振的模樣,徹底不敵這駭人的室內高溫。傑夫在門鈴再次開始急速響起時,正好拉開大門。 站在門口的是琳達,波浪般黃褐色髮絲間的金色發綹在來自背後的陽光下閃耀。琳達,他的妻子,一度是,但當時尚未是。她笑容滿面,向他伸出的手上握著一束雛菊,對他滿懷的初生愛意一覽無遺。記憶中就像是全世界的雛菊全被摘了下來,握在她手上,那張甜蜜回憶裡無法忘卻的臉龐,閃耀著青春洋溢的幸福與無限美好。 傑夫感覺雙眼泛出淚水,但他的眼睛無法從她身上移開。這寶貴景象珍藏在他回憶裡數不清的年月中,現在又在眼前重現,時光無損於它令人深愛的光輝,他不忍眨眼,深怕遺失掉任何一瞬間。太久了,太久太久了…… “你不打算請我進去嗎?”她女孩子氣的聲音害羞又誘人。 “啊,當然。真抱歉,請進請進。這真是……太棒了。這束花很美,謝謝你。真是大驚喜。” “你有可以插花的容器嗎?老天,這裡比外面還熱。” “冷氣機壞掉了,我──等一下,我找找看有沒有能插花的容器。”他心神不寧地在房間裡左顧右盼,試著回想他到底有沒有花瓶。 “可能在廚房?”琳達出了個有用的主意。 “對,好主意,我去找找。你想來瓶啤酒,或可樂?” “冰水就好。”她跟著他進入窄小的廚房,他從冰箱裡找到的一個水壺裡幫她倒了一大杯冰水,她則翻箱倒櫃挖出一個花瓶。“謝謝,”她說,他接過花束,她則張開手幫自己搧風。“可以把窗戶打開嗎?” “我房間的冷氣是正常的,要不要去我房間?” “好,最好也把花瓶擺在那裡。在這種溫度下,花很快就謝了。” 他將花放在床邊桌上,看著她在冷氣機出風口前轉圈,她穿著露背裙,裸露的皮膚上隱約可見晶瑩的汗珠。 “嗯,真舒服!”她邊說邊將苗條的手臂舉到頭頂上,這姿勢使得她小而緊實的乳房在白色薄衫下隆起。 這些事以前發生過,傑夫記得。找花瓶、進房間享受冷氣,她轉圈然後做出那姿勢……多久前的事了?數世輪回,世事更迭。 她水汪汪的棕色大眼睛凝視著他,眼神充滿了熱情。天,已經好多年沒有人這樣看他了。潘蜜拉說到做到,把自己隔絕在馬里蘭州房子的頂樓,偶爾和人一起吃晚飯時,也總是回避看他。過去九年來,傑夫記得最清楚的眼睛是盧索·黑吉斯的冷酷藍眼,隨著世界變成恐怖攻擊肆虐、美蘇邊境衝突的人間煉獄──一個傑夫陌生且不可能預料的地方──黑吉斯看他的眼神敵意也與日俱增。 傑夫想著,那個大大改變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模樣,是否隨著傑夫與潘蜜拉當初一片好意而不慎設下的軌道,繼續在分岔出的時間線上運轉著?十一月小隊摧毀金門大橋並在聯合國總部大屠殺後,美國進入戒嚴已經三年了。由於對大型公眾集會的新限制,一九八八年總統選舉無限延期,三大情報組織頭目用“緊急狀態”為由,成為這國家的實質掌權者。 法西斯主義的美國正在興起,這當然正中在各國地下活動的恐怖分子下懷,滿足了他們最初的目的。他們最盼望美國出現一個真正壓迫性、連老百姓都想推翻的政權。當然了,除非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讓現下控制過渡政府、立場強硬反共的中情局、國安局和聯邦調查局三巨頭決定掀起全世界的核武衝突。自從七〇年代末起,核子戰爭爆發一直是個威脅。 琳達站在那裡,光滑的裸背正對著陣陣冷氣,她雙眼閉上,握著頭髮的一隻手高舉過頭,好讓她纖細的脖子可以吹到清涼的風。從百葉窗葉片間透過的陽光,讓她舞者的修長雙腿在易顯透明的白洋裝下若隱若現。 潘蜜拉離棄他是對的,傑夫痛苦地想著;儘管是不經意、出於利他目的,但他們還是該為掀起的災禍受譴責。當他們在世界面前曝光,並和政府交換條件以獲取少得可憐的資訊時,惡果已經下了種,而另一個世界現在一定正深受其害。就看她──就這件事情來說是他們兩人──能否原諒他們打著善意與同情的旗號為整個世界招來的野蠻暴力……他甚至還得等待好幾年,也許是十年,才有機會再次和她,說話,敉平他們間的失和,並接受自己無能改善人類命運的悲劇結局。那世界已經確定失落了,就像他將在未知歲月,也許是永恆中失去潘蜜拉一樣。 “呵我癢。”琳達用她甜蜜清亮的嗓音說道,傑夫有一會兒弄不懂她的意思。接著他記起她曾經喜愛細膩撫觸,他會用指尖以輕到稱不上是撫摸的方式,緩慢、輕柔地撫過她的肌膚。他從她送給他的那束雛菊中抽出一支來,用羽毛般的花瓣沿著她的耳、脖、肩膀畫了條想像中的直線,沿著右臂滑下然後爬上她的左臂。 “嗯,好舒服,”她低語,“這裡,這裡也要。”她鬆開洋裝的細肩帶,讓它從她少女的乳房上滑開。傑夫用花朵愛撫著她,當他感覺自己硬起來時,彎下腰親吻了她兩邊的蓓蕾。“喔,我喜歡你這樣親我,”琳達歎道,“我愛你!” 在這活過兩次的完美一天裡,他盡情從她長久以來拒絕給予的奔放激情與愛裡汲取慰藉。在她對他的愛中,他重拾了對她的愛情,他重生了。 ※※※ 摩洛哥的豔陽將琳達發間的檸檬色發綹曬成更淡的黃色,長長吧台後方掛了張彷佛從雲隙間透出陽光的亮金色掛毯,她的頭髮像似正反射著來自掛毯的光芒。 北大西洋輕輕搖晃著船,她抓著吧台前的欄杆,開懷地笑著。她的琴湯尼在傾斜的橡木檯面上滑動·她靈巧地抓住它,杯裡的冰塊伴隨她的笑聲叮叮作響。 “*夫人,要再來一杯嗎?*〔譯注:此處原文為法文。以下兩個星號*間原文皆為法文。〕”酒保問道。 琳達轉向傑夫。“你想再喝一杯嗎?” 他搖搖頭,一口喝幹他的傑克丹尼爾加蘇打。“我們何不到甲板上走走?今晚很溫暖,我想看看海。”他用房號簽了酒帳,交給酒保。“*謝謝,黑蒙,明天見。*”他說。 “*明天見,先生。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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