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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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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潘煞到某個城裡人了。” “瞎。”彼得大笑。 小潘氣紅了臉。“我才沒那樣說。我只是說他的眼睛很有意思,想畫下來而已。”點唱機播出〈灣區的碼頭〉,跳舞的人大多回到了座位上。奧提斯·雷丁這首悲傷沉思的曲子,像極了這位在唱片發行前就撒手人寰的歌手為自己唱的諷刺墓志銘。小潘心想誰會播這種歌曲,也許是那位有著奇特眼睛的傢伙也說不定,他看起來就像是會喜歡這種音樂的人。 “虛度著時──光……”彼得跟著音樂唱著,露出頑皮的笑容。他脫下手錶,用演戲般的誇張動作把表丟進還剩半壺的啤酒裡,“時間被我們淹死了!”他大聲宣佈,接著舉起酒杯和其他人乾杯。 “我聽說鮑比是個毒蟲。”他們正在乾杯時,艾倫沒頭沒腦地做出評論。“他跟滾石在紐約時供應毒品的藥頭拿草。” 他們正聊著小潘最愛的話題。“聽說雷諾煙草公司已經秘密地……要怎麼說,取得專利權?所有那些好牌子的名字。” “注冊商標。” “對,對,他們已經商標註冊了。阿科普寇金黃、紅巴拉馬……煙草公司的人為了以防萬一,拿走了所有好名字。” 小潘專心聽著她熟悉的閒聊,一邊感興趣地點頭。“不知道包裝看起來會怎樣,還有廣告也是。” “渦紋圖案的紙盒吧。”艾倫笑著說。 “找罕醉克斯來拍電視廣告。”彼得插嘴。〔譯注:指偉大的吉他樂手吉米·罕醉克斯(Jimi Hendrix)。渦紋圈案與罕醉克斯均可說是美國六〇年代迷幻世代的代表符號。〕 他們哄堂大笑,一起在酒精與藥物的催化中進入止不住的恍惚狂笑狀態,這是小潘向來最愛的。她用力笑著,笑到眼裡都跑出了淚水,笑到頭昏眼花、喘不過來,她── 這次她到底在哪裡,潘蜜拉心想,為什麼她的腦袋這麼昏昏沉沉?她眨眨眼驅退眼裡那層不知打哪來的淚水,定下心來觀察這個新環境。天哪,她是在亞道夫酒館。 “小潘?”艾倫突然注意到她的朋友停止大笑,於是問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潘蜜拉緩緩地做了個深呼吸後說道。 “你不會是興奮過度或怎樣了吧?” “沒事。”她閉上雙眼,試著集中精神,腦袋卻停不下來持續漂流著。音樂聲吵得要命,而且這地方、甚至身上穿的衣服都散發出她哈草哈茫了的臭味──她明白過來。她去亞道夫酒館時通常都這樣·他們把上亞道夫酒館叫做“上路去”,既然是上路去,當然就要“輕鬆上路”才行…… “再來瓶啤酒,”彼得用關切的聲音說道,“你看起來怪怪的。確定沒事?” “我很好。”她在大一那年冬天的專業領域課上和彼得與艾倫結為好友。潘蜜拉大三時彼得畢業了,艾倫輟學和彼得一塊兒搬去倫敦。這表示現在一定是一九六八或六九年。 點唱機開始播放下一張唱片,琳達·朗絲黛唱著〈不一樣的鼓聲〉,不,唱歌的不止是琳達·朗絲黛,還有石頭小馬樂團。把事情搞清楚,她向自己喊話,慢慢重新適應環境,別讓腦袋裡的大麻讓事情變得更麻煩。別想做任何決定,甚至現在什麼都先別說。等到你冷靜下來、等到── 天,他在那裡,正坐在二十呎外盯著她。潘蜜拉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不協調且棒透了的畫面,她簡直不敢置信,傑夫·溫斯頓正安靜地坐在一群吵鬧的年輕人中間,就在她大學時代的巢穴裡。她看見他注意到她眼神的變化,他給了她一個溫暖、悠長的微笑當作歡迎,並讓她安心。 “喂,小潘,”艾倫說,“你怎麼哭了?聽著,也許我們回宿舍去比較好。”潘蜜拉搖搖頭,把手放在她朋友的手臂上向她保證她沒事。然後她從桌子前起身,穿越房間、穿越這些年的等待,走向傑夫等待的懷抱裡。 ※※※ “刺青小姐,”傑夫親著她大腿內側的粉紅玫瑰一邊咯咯笑道,“我不記得以前那裡有這東西。” “那不是刺青,只是轉印圖案。可以洗掉的。” “可以舔掉嗎?”他用邪惡的眼神抬頭看著她問。 她笑了。“歡迎試看看。” “也許等一下,”他邊說邊滑上來,然後躺在她身邊的枕頭堆上。“你當花孩我挺喜歡的。”〔譯注:花孩,可說是嬉皮的代名詞,尤指一九六七年三藩市“夏季之愛”運動中的年輕人。他們在髮際保戴花朵以象徵愛與和平。〕 “你會喜歡的,”她說著並戳戳他的肋骨,“再倒點香檳。” 他伸手去拿床頭桌上的瑪姆香檳,把酒杯倒滿。 “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會開始重生?”潘蜜拉問道。 “我不知道。我已經觀察你好幾個月了。我這學年開始在萊茵貝克租下了這間房子,從那時候我就開始等。等待令人挫折,我都開始不耐煩了。不過在這裡的這段日子也幫助我放下了一些過去的回憶。我以前就住在這條河上游的某棟舊莊園裡,那時我和黛安在一起……還有我女兒葛麗倩。我總認為我絕不會再回到這裡,不過你給我一個回來的理由,我很高興我回來了。除了這點外,我也喜歡看見你在這時期的真正模樣,原本的你。” 她扮了個鬼臉。“我是個嬉皮大學生,皮制流蘇、紮染衣服。希望你沒聽到我跟朋友們聊些什麼,我可能說了很多沒規沒矩的話。” 傑夫親親她的鼻尖。“你以前很可愛。我該說是現在,”他更正說法,用手將她長長的直發從臉上梳到一邊。“不過我忍不住要想像這些孩子們十五年後穿著三件式西裝、開著寶馬跑車上班的樣子。” “不是全部人都這樣,”她說,“巴德大學的畢業生有不少成了作家、演員、音樂家……而且,”她苦笑著補充,“我丈夫和我也沒有寶馬跑車,我們開的是奧迪和馬自達。” “說得好。”他笑著啜了口香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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