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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東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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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七 國朝 李東陽 〔字賓之,號西涯,茶陵人。父名淳,金吾衛軍餘。微時為渡子,日嘗見一婦人早渡午歸,迨晚複渡,如此者幾月。李一日詰其故?婦曰:「有夫系獄,日往給其飲食,又複歸膳翁姑耳。」李聞其言,甚憫之,遂卻其直,早晚任其渡。他日,一叟見李告曰:「聞汝素有善念,必獲善報。汝有親骨未埋,吾當為擇吉地瘞之。後當有發。」因與擇一山,指曰:「有白狐臥處,即佳壤也。汝可潛舁親骨埋其中。」李一夕往彼,果見白狐稔眠不起,李恐天明人知,因折樹枝有聲,狐驚,聳身三立而去,遂即其穴埋之。明日,叟來詢葬事,李告以故。叟曰:「俟狐自起,乃為妙爾。今驚去,當中衰,汝子當不失為三公。」後西涯公果大貴。子兆先早卒,年未三十,公竟至無嗣。〕 李東陽四五歲即能運筆作大字,順天府以「神童」薦召入內庭。過門限,太監雲:「神童腳短。」李高聲答雲:「天子門高」。即聞于上,景皇命書麟、鳳、龜、龍十余字,大喜,抱置懷中,賜果、鏹,令翰林院作養。(公此時入朝,小紅履一雙,白綾襪一雙,後為耿天臺所得,貯以一篋,自撰小文記之。) 李西涯、程篁墩同朝,見適直隸貢蟹至,英廟即試以對句,曰:「螃蟹渾身甲胃。」程應聲曰:「鳳凰遍體文章。」上加稱賞。時李尚伏地,徐對曰:「蜘蛛滿腹經綸。」上遂大異之,曰:「是兒他日作宰相耶!」俱賜寶鏹而出。後李出入館閣四十年,而程終於學士,竟如其對雲。 李西涯在翰林時,諸翰林齋居閉戶作詩,有僮僕窺之,見面目皆作青色,彭敷五以青字韻嘲之,幾致反目,西涯為解之,有曰:「擬向麻池爭白戰,瘦來雞肋豈勝拳。」聞者皆笑。 李西涯與程篁墩同教習庶起士,每至院檢閱會簿,悉注病假而去,西涯口占一絕雲:「回廊寂寂鎖齋居,白日都消病歷除。竊食大官無寸補,綠陰亭上看醫書。」 謝方石鐸在翰林學詩時,自立程課,限一月為一體,如此月讀古詩,則凡官課及應答諸作皆古詩也。西涯嘗為崖山詩,內一聯謝意不滿,西涯以為更無可易。謝笑曰:「觀子胸中似不止此。」最後曰:「廟堂遺恨和戎策,宗社深思養士年。」謝又笑曰:「微我子不到此。」西涯又為《端禮門古樂府》,謝以為末句未盡,往復再四。最後乃曰「碑可毀,亦可建,蓋棺事,久乃見。不見奸黨碑,但見奸臣傳。」謝不待辭畢,躍然而起。 羅明仲嘗謂三言亦可為體,出「樹、處」二韻,迫西涯題扇,即援筆雲:「揚風帆,出江樹。家遙遙,在何處?」又因圍棋,出「端、觀」二韻,即曰:「勝與負,相為端。我因君,得大觀。」 羅明仲、謝鳴治、李賓之、陳師召同飲陸鼎儀宅,夜歸,馬上聯句,羅倡雲:「駐馬赤欄橋」,謝雲:「東風見柳條。水聲通苑近」,李雲:「山色去城遙。令節招尋晚」,陳雲:「名園聚會饒。夜歸休秉燭」,羅雲:「須憶紫宸朝。」 李西涯與客聯句,嘗拆敝褥中故絮以代燭,其《次白洲留別》詩有「看花不厭傷多酒,燃絮猶供未了詩。」蓋紀其實也。 上元節,京師燒糯汁為瓶,以貯水畜魚,旁映屏燭,通明可愛,俗呼「泡燈」。黃岩王古直買置於館,日玩弄為兒戲。李西涯以詩嘲之曰:「買得長安市上春,玉壺清水貯金鱗。卻看塵土疑無地,未掣波濤亦有神。眼底功名聊此幻,杖頭風月且教貧。西堂燈火元宵夜,又向東風作旅人。」一日,古直誤觸碎魚瓶,意怫然不樂,曰:「吾平生家計在此,今蕩盡矣!」西涯複疊前韻慰之曰:「白髮華燈一夜春,江南江北兩窮鱗。飛騰有地歸塵土,訶護無錢役鬼神。物以泡名終合盡,家隨身在更何貧?清詩素壁猶堪玩,休羨揚州鶴上人。」(古直名佐,字仁甫,以字行,又號鐵老,以布衣游京師,鄉人有坐事者,古直侯諸官,官並捕入刑部獄,獨暴立烈日,不與眾囚伍。李主事廷美異之,檢衣帽間,得《柯學士》諸詩,問之曰:「爾能詩耶?」使賦《日影》,詩成,縱之歸,長揖而出,獄吏皆大笑,自是得名。旅食三十年,無僮僕,不置釜甑,有大籠五六,惟詩盡數百幅,中貯酒壺,辰出飲一兩勺,已複鐍之以去。或勸使仕,大言曰:「我來為爵祿圖耶!」盍科舉乎?則歎曰:「安得以少年處我。」嘗在酒所,歎曰:「此亦功名事業也!」蓋亦一世奇士雲。) 王古直、李西涯同集謝方石宅,西涯與方石聯句,戲贈仁甫,李倡雲:「木枕綈袍著地眠」,謝雲:「謝公堂上有神仙」。李雲:「身存尚覺無家累」,謝雲:「客久何妨與世懸。」李雲:「書笥不勞僮僕守」,謝雲:「酒杯羞共俗人傳。此生蹤跡真奇怪」,李雲:「一度詩成一宛然。」 蘇人織蒲為茵二片,置床倚間,藉背及足,甚宜冬寒,淩季行以書來惠西涯,道經彭敷五太史,輒為所留,西涯作詩《報季行並柬敷五》曰:「輕蒲一簇軟如花,巧織重鋪意未華。吟處迥宜孤背倚,坐來溫愛兩趺加。未沾南國佳人惠,已落東瀧病叟家。幸有題封三十字,殷勤留向手中誇。」 蕭文明以榛子惠西涯,西涯以詩謝曰:「野簇蹊叢滿地垂,飽霜經雨亦多時。長疑塞外隨車還,錯恨山中結子遲。竹籠舊封勞夜到,茗芽香碗人春宜。知君情比投桃重,不愛瓊瑤卻愛詩。」 陳師召有盲馬,售錢六百,西涯諗之以詩曰:「六百青蚨十裡才,忍將筋骨付塵埃。驚魂已脫池邊險,往事無勞塞上猜。(師召已連失二馬)鬥酒杜陵堪再醉,(用三百青銅語)千金郭隗幸重來。知公自是忘機者,一笑能令萬事該。」(西涯嘗得良馬以贈師召,師召騎入朝,歸至門,成詩二章,怪而還其馬,西涯問故?師召曰:「吾舊所乘馬,朝回必成六詩方至門,此馬止二詩耳,非良也。」西涯笑曰:「馬以善走為良,此固非良耶?」公唯唯,複系而去。) 李若虛秋官,舊有屋一區,為積潦所壞,數年不售,竟得銀四兩。聞陳師召售馬,自謂與此價略相近,索西涯詩,因用前韻曰:「台署元非駔儈才,直看金璧等浮埃。頹垣已付池蛙管,賀客翻同野燕猜。白老有詩行複問,(樂天詩雲:「江邊欲買三間屋,問遍人家不要詩。」)寇公無地去還來。詞林馬價誰多少?不待相逢意已該。」 李西涯以絲瓜饋李若虛,誦《瓜瓞》詩為祝,若虛有詩,馮佩之以和章見索,西涯因用韻饋瓜如例並呈二公曰:「地接東陵路不賒,冷官生計只籬瓜。間行似愛涼陰薄,醉筆多隨野蔓斜。名自雅歌傳聖代。例分風味與詩家。從今記取宜男祝,賀客來時好薦茶。」 李若虛饋匏瓜西涯,仍疊前韻奉謝曰:「野意相看總不賒,園匏雖大亦稱瓜。青叢摘罷煙仍濕,翠籠擎來日半斜。吟有舊題成左券,酌無清酒愧西家。郎曹興味清如此,絕勝春風諫議茶。」 傅白川以無花果饋西涯,答其絲瓜之贈,西涯疊前韻曰:「翠籠珍果望還賒,報我真應愧木瓜。采掇恐沾秋徑濕,傳看不學夜燈斜。飽知實德非虛語,脫盡浮華是大家。異物清詩兩奇絕,渴心何必建溪茶。」 李西涯以瓜饋楊維立編修,楊以桃答西涯,疊前韻曰:「手種丹桃歲月賒,感君報我勝投瓜。來疑度索山城遠,去恐天臺石磴斜。已托神仙稱壽域,敢教兒輩惱鄰家。餐餘便有通靈意,不待盧仝六碗茶。」又以瓜饋曾文甫編修,曾以冬瓜答西涯,亦疊前韻曰:「晚花秋蔓野堂賒,不道冬園別有瓜。未遣階苔封徑合,肯緣籬竹掛簷斜。後時豈敢為君惜,多子還應勝我家。預報明年湯餅會,嘉期須及雨前茶。」 馮佩之饋西涯石首魚,有詩,西涯次韻謝曰:「夜網初收曉市開,黃魚無數一時來。風流不鬥蓴絲品,軟爛偏宜豆乳堆。碧碗分香憐冷冽,金鱗出浪想崔嵬。高堂正憶東鄰送,詩句情多不易裁。」 馮佩之以筍乾饋西涯,自稱「玉版老師」,吳原博饋西涯以冬筍,佩之目為「吳山少俊」,西涯疊前韻謝佩之曰:「玉版山深石路開,東軒真被籠盛來。飽請南國煙霞味,不入長安酒肉堆。老覺禪心終苦淡,瘦看詩骨共崔嵬。叢林年少休相笑,脫卻緇衣更懶裁。」又疊前韻謝原博曰:「翠籠青筍一時開,為有清風竹巷來(原博居修竹巷)。池鳳羽毛應比秀,籜龍鱗甲漫成堆。襪材有派分洋穀,䙀錦無心鬥馬嵬。莫笑北人曾煮簀,久從湘客問烹裁。」 謝于喬(遷)送楊梅乾於西涯,無詩,西涯用前韻索之曰:「深夜柴門闔更開,楊梅香送滿罌來。霜乾淺帶層冰結,紅爛紛成萬粟堆。坐愛春盤裝磊落,憶從秋樹采崔嵬。莫教俗卻先生饋,佳句重煩答後裁。」他日,以柑答贈,複用前韻並柬王世賞曰:「凍地經寒裂欲開,南柑初載北車來。霜隨玉瓜冰絲落,日照金盤火齊堆。高價敢論燕市踴,遠懷還憶楚山嵬。也知黃陸當時傳,健筆應勞太史裁。」 蕭文明生日,西涯以龍尾硯為壽,並致一詩雲:「我持龍尾溪頭石,來壽鳳毛池上人。清愛石將人比德,壽看人與石為鄰。長留天地詩家事,坐鎮浮澆靜者身。記取翰林揮翰客,年年來此頌芳辰。」 西涯素不善飲,蕭文明詩來,有「西涯爛醉欲人扶」之句,且以二樽見惠。西涯步韻答之:「夢斷高陽舊酒徒,坐驚神語落虛無。若教對飲應差勝,縱使微醺不用扶。往事分明成一笑,遠情珍重得雙壺。次公亦是醒狂客,幸未粗豪比灌夫。」 沈禮部時暘以只鵝鬥酒饋西涯,家僮誤送于顧刑部天錫,時日易去,始知之,戲作小詩寄之雲:「隔城風雨送歸驂,鬥酒籠鵝意未堪。何令別時無長物,殷郎書到只空函。十年世事成春夢,千里神交入夜談。他日相逢應大笑,亂山深處是江南。」 三山林亨大修撰得第四男,西涯用舊韻賀之雲:「莫謂三山道路賒,人間仙果不論瓜。筵前會客犀錢散,醉裡題詩蠟炬斜。三鳳豈須誇薛氏,八龍今已半荀家。他時細說熊羆夢,夜榻流連到幾茶。」 西涯次張亨父韻,《題醉楊妃菊》雲:「誰采繁花席上題,偶將名姓托唐妃。日烘花萼醺時面,雨換華清浴後衣。隔坐似邀秦國語,揮毫不放謫仙歸。欲從顏色窺生相,已落詩家第二機。」 李西涯嘗有《岳陽樓》詩雲:「吳楚乾坤天下句,江湖廊廟古人情。」鏡川楊文懿公亟稱之,有同官者不以為然,駁之曰:「吳楚乾坤之句,本妙在『坼』字『浮』字,今去此二字,則不見其妙矣」。楊曰:「然則必雲『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天下句』而後為足耶!」後以語西涯,為之一笑。 李西涯《丙午長至祀陵紀行》詩,末韻雲:「朝趨未報鳧飛信,庭觀先陳鯉退詩。二紀茲行今蔔度,春來風物合分誰?」未幾,先生遂丁憩庵憂,間為何孟春言之,以為詩讖。 李西涯北上時,得句曰:「山色畫濃淡。」兩日不能對,忽曰:「鳥聲歌短長」。羅冰玉殊不首肯,曰:「對似未過」。然竟不能易。 弘治中,虜使語館伴,有一偶語無對者,因舉曰:「朝無相,邊無將,氣數相將。」李西涯聞之,隨應曰:「天難度,地難量,乾坤度量。」(宋時,有士人嘗以非辜至訟庭,守不直之,士人憤懣,大聲稱屈,守怒曰:「若為士乃敢爾?為我屬對,不能,且得罪。」因唱曰:「投水屈原真是屈。士人應聲曰:「殺人曾子又何曾?」守曰:「吾句有二『屈』字,而汝句尾乃『曾』字。汝之不學明矣,顧何所逃罪耶?」士人笑曰:「此乃使君不學爾。按屈姓流俗皆如字呼,而『屈到』『屈原』皆九勿切,史君嘗研究否?」守慚釋遣之。) 李西涯當國時,嘗冬月五更入朝,至長安街,值崔後渠銑方在道上酣飲。後渠拱立轎前,請少飲數酌,以敵寒氣,西涯即下轎連舉數大白,升轎去。 李西涯當國時,其門生滿朝,西涯又喜延納獎拔,故門生或朝罷、或散衙後,即群集其家,講藝談文,通日徹夜,率歲中以為常。一日,有一門生歸省,兼告養病還家。西涯集同門諸人餞之,即席賦詩為贈,汪石潭俊詩先成,中一聯雲:「千年芝草供靈藥,五色流泉洗道機。」諸人傳玩,以為絕佳。呈稿西涯,西涯抹後一句,令石潭重改,眾皆愕然。石潭思之,亦終不復能綴。眾以請於西涯曰:「吾輩以為抑之此詩絕好,不知何故以為未善?」西涯曰:「歸省與養病是二事,今兩句單說養病,不及歸省,便是偏枯。且又近於合盤」。眾請西涯續之,西涯即援筆曰:「五色宮袍當舞衣。」眾始嘆服。(李西涯善詩,門下多詞客,劉晦庵閤老忌之,嘗雲:「後生輩,才得科第,卻去學做詩。做詩何用?好是李、杜。李、杜也只是兩個醉漢。撇下許多好人不學,卻去學醉漢。」) 李西涯善謔,居政府時,庶起士進見,公曰:「今日諸君試屬一對:『庭前花始放』」。眾哂其易,各思—語應之,曰:「總不如對『閣下李先生』」。眾一笑而散。 李長沙在京邸,款會試貢士若干人,酒數行,俱起辭謝,公曰:「且止。有場中題願商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諸君亦知所以然乎?」眾思頗久,未解。公笑曰:「無他意也,只是『待湯』」。滿坐捧腹。 焦閣老芳面黑而長如驢,嘗謂西涯曰:「君善相,煩一看。」李久之乃曰:「左相像馬尚書,右相像盧侍郎。必至此地位」。「馬」與「盧」合乃一「驢」字,始知其戲。一日,西涯與焦公及禮書傅公瀚早朝,焦見校尉有露臥者,焦戲傅雲:「曉日斜穿校尉頭」。蓋以傅為新淦人,時有「江西校尉」之號。傅不能答。李頤指焦耳,傅悟,遽雲:「秋風正貫先生耳。」蓋俗有「秋風貫驢耳」之說,焦像驢,故戲之。 翰林院素稱清貴,無簿書之擾,舊有語曰:「一生事業惟公會,半世功名在早朝。」所謂清者如此。李西涯時為學士,因眾失朝,罰運灰炭,續兩句雲:「更有運灰並運炭,翰林身上不曾饒」。一時哄然。(聞有一檢討討裡河之夫,其驛丞不接,甚不平,或謂之曰:「人多不知檢討何官,可只呼學士就好。」次日,果稱學士,仍前不出。乃賦詩雲:「翰林檢討被人輕,卻冒瀛洲學士名。依舊所司全不理,由來知要不知清。」) 弘治丙辰科進士有孟春、季春、夏鼎、周鼎,西涯閣老嘗即席命對「孟仲季春惟少仲」。已而,即應聲雲:「夏、商、周鼎獨無商」。 湖廣彭民望有學而老貧,謁故友于京不遇回,李西涯以詩寄雲:「斫地哀歌興未闌,歸來長鋏尚須彈。秋風布褐衣猶短,夜雨江湖夢亦寒」。彭讀之,黯然不樂。至「木葉下時驚歲晚,人情閱盡見交難。長安旅食淹留地,慚愧先生苜蓿盤。」乃潸然淚下,為之悲歌數十遍不休。謂其子曰:「西涯所造一至此乎!恨不得尊酒重論文耳。」自是不閱歲而卒。(弘治間,浙江有一方伯,未第時,與一生交好甚密,及仕江西,故人遠造焉,送館于章江門外石亭寺僧房,略無盼念之意。其生題一絕於壁雲:「十年心事酒杯間,坐對江鷗去複還。一帶西山青入眼,幾人青眼似西山?」竟不辭而去。寺僧抄詩入報,方伯大慚,遣人追之,生竟不返。又嘉靖末,客有與成國公厚者,然特與飲食而已。俞院判見客衣敝,寄詩雲:「長安車馬自肥輕,獨爾鶉衣冷不勝。聞說孟嘗多好客,好將心事托平生。」成國聞詩,特送衣一篋。) 李少師少小入詞林,暨在館閣垂四十餘年,正德中為首揆。揚州陸滄浪瞰其亡,投以尺素,公歸啟之,一絕雲:「文章聲價鬥山齊,伴食中書日已西。回首湘江春草綠,鷓鴣啼罷子規啼。」(末句蓋以鳥語「哥哥行不得也,不如歸去」。)公得詩,但解嘲而已。 李西涯子兆先,文名甚高,然遊俠無度,以是致病。公一日過其書館中,適外出不在,時弘治甲子,當大比,乃書其幾曰:「今日花街,明日花街。秋風桂子,秀才秀才」。明日,兆先亦書四句於西涯幾上曰:「今日東風,明日西風。陰陽燮理,相公相公。」(兆光,宇徵伯,號鎖庵,甚有家學。是秋以誤落題字,竟不得第以死。公之相業,後到逆瑾弄權時,不知其於「燮裡」如何耳。) 李兆先嘗見西涯《祀陵》詩「野行愁夜虎,林臥起秋蠅」之句,問曰:「是為秋蠅所苦,不能臥而起耶?」西涯曰:「然」。曰:「然則『愁』字恐對不過。」西涯曰:「初亦不計『妨』字外亦無可易者」。曰:「似亦未稱。請用『回』字如何?蓋謂為夜虎所遏而回也。」西涯曰:「然」。遂用之。 李征伯嘗與何孟春席上題《夢筆圖》,征伯詩雲:「工文慕奇筆,精思入幽夢。會有取去時,何如不相送。」西涯頗不樂,謂徵伯曰:「汝非子元敵矣。」其年征伯下世。 李西涯與楊邃庵素相善,初劉瑾欲害楊,西涯力救乃免。及西涯病劇,楊慰之曰:「國朝以來,文臣未有諡『文正』者,公如不諱,請以諡公」。西涯倚榻頓首,遂卒。有無名子改宋人譏京堂詩雲:「文正從來諡范王,如今文正卻難當。大家吹上梧桐樹,自有傍人說短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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