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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穀


  〔字秀實,唐彥謙孫,避石晉諱改陶,自號金鑾否人。少時,夢數吏雲:「奉符換眼。」吏附耳求,錢十萬,安第一眼,五萬,安第二眼。谷不應,吏乃安第三眼。既覺,眼色深碧。道士陳紫陽相之曰:「貴人骨氣,可惜一雙鬼眼,竟不至大位。」。〕

  石晉時,陶谷為學士。一日,大暑,方下直還私室,裸袒揮拂,未須曳,中使促召,左右急報裹頭巾,穀歎曰:「阿僧祗劫中欠此圍頭債,天使于禁林嚴禁地還之也。」

  周世宗時,陶穀奉使江南,李穀以書抵韓熙載雲:「五柳公驕甚。」谷至,果如李言。熙載曰:「陶奉使非端介者,其守可隳也。」乃密遣歌兒秦弱蘭詐為驛卒女,敝衣竹釵,擁帚灑掃,穀因與通,作《風光好》詞贈之,曰:「好因緣,惡因緣,祗得郵亭一夜眠。別神仙。琵琶撥盡相思調,知音少。待得鸞膠續斷弦,是何年?」後數日,李主宴於清心堂,命玻璃巨鐘滿酌之,陶毅然不顧,乃命弱蘭歌前詞勸酒,陶大沮,即日北歸。

  陶尚書奉使江南日,韓熙載遣家妓奉盥匜。及旦,以書謝雲:「巫山之麗質初臨,霞侵鳥道;洛浦之妖姿自至,月滿鴻溝。」舉朝不能會其辭,熙載因召家妓訊之,雲:「是夕忽當浣濯。」

  陶谷為荀效傳休奕作墓誌曰:「邊幻節,字脆中,晉林琅殲之裔也。以湯死。建隆二年三月二十五日立石。」

  太祖朝,陶谷久在翰林,意希大用,乃俾其黨因奏對言谷宣力實多,微伺上旨,太祖笑曰:「吾聞翰林草制,皆檢前人舊本,俗所謂依樣畫葫蘆耳,何宣力之有?」谷聞之,為詩書於玉堂壁曰:「官職須由生處有,文章不管用時無。堪笑翰林陶學士,年年依樣畫葫蘆。」太祖惡其怨望,遂決意不用。

  陶谷以翰林學士奉使吳越,忠懿王宴之,因食蝤蛑,詢其名類,忠懿命自蝤蛑至蟛蚏,凡羅列十餘種以進,穀視之,笑謂忠懿曰:「此謂一蟹不如一蟹。」實因此以諷忠懿之弗如錢鏐也。宴將畢,或進葫蘆羹相勸,穀不舉筋,忠懿笑曰:「先王時,庖人善為此羹,今依樣饌來者。」穀一語不答。

  陶谷奉使吳越日,作詩二十韻以獻俶,有雲:「此生頭已白,無分掃王門。」及還過浙西,其鎮帥宴之,置大金鐘為侑爵,穀因詐病留驛,帥遣人問所欲,穀曰:「願得金鐘耳。」帥益十具以贈,谷謝之以詩雲:「乞得金鐘病眼明。」既出境,乃更題郵壁,以為「井蛙莫恃重溟險,塞馬曾嘶九曲濱。」(穀性貪鄙,李後主有小石彈丸,置研池中,水終日不耗,穀見而異之,竟取去,後主索之良苦,陶不能耐,投于地,石彈破裂,中有小魚躍出死,自是硯無複潤澤。)

  陶穀銜命渡淮,入廣陵界,維舟野次,縱步至一村圃,有碧蘆方數畝,中隱小室,榜曰秋聲館,穀甚愛之。穀嘗著論曰:「蘆之為物,大類此君,但霜雪侵陵,改素為愧耳。故好事君子號蘆為蕭寒郡假節侯。」

  游士藻為晉王記室,陶谷過其居,知昨夜命客,問食品,曰:「第一虛裝玲瓏石鎮羊。」穀曰:「好改作『飣』字,便是一句詩。」士遊令取夜來食目對面塗注,雲:「吾平生以順人情為佛事,獨違學士可乎?」

  陶學士家有魚英酒盞,中陷園林美女象。又嘗以沉香水噴飯,入碗清馨。左散騎常侍黃霖曰:「陶翰林甑裡薰香,盞中游妓,真可謂好事矣。」

  陶谷得党太尉家姬,遇雪,取雪水烹茶,謂姬曰:「党家兒識此味否?」姬曰:「彼粗人,安知此?但能于銷金帳中淺斟低唱,飲羊羔酒爾!」陶默然。(大尉名進。其人魯戇,嘗過市見縛構欄者,問:「誦何言?」優者曰:「說韓信。」進怒曰:「汝對我說韓信,見韓信即當說我。此三頭兩面之人。」即命杖之。又寫真,寫成,大怒,詰畫師雲:「我前時見畫大蟲猶用金箔貼眼,我豈消不得一對金眼睛耶?」又罷衙,見其子裸跪雪中,問之,知其得罪大夫人被縛,太尉自裸體命左右縛于兒旁,母夫人問何故,太尉笑曰:「你凍我兒,我凍你兒。」又食飽捫腹歎曰:「我不負汝。」左右曰:「將軍固不負此腹,此腹負將軍,未嘗少出智慮也。」)

  胡嵩《飛龍澗飲茶》詩曰:「沾牙舊姓余甘氏,破睡當封不夜侯。」陶穀愛其新奇,令猶子彝效法之,近晚成篇,有雲:「生涼好喚雞蘇佛,回味宜稱橄欖仙。」彝時年十二。

  陶谷小字鐵牛,李沆出典河中,嘗寄陶書雲:「每過中流,潛聞令德。」陶初不為意,久之,方悟。蓋河中有張燕公鑄系橋鐵牛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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