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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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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百六十七 韓愈(二十一) § 故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汴州刺史充宣武軍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管內支度管田汴宋亳潁等州觀察處置等使上柱國隴西郡開國公贈太傅董公行狀 曾祖仁琬,皇任梁州博士。 祖大禮,皇贈右散騎常侍。 父伯良,皇贈尚書左僕射。 公諱晉,字混成,河中虞鄉萬歲裡人。少以明經上第。宣皇帝居原州,公在原州,宰相以公善為文,任翰林之選聞,召見,拜秘書省校書郎。入翰林為學士,三年出入左右,天子以為謹願,賜緋魚袋,累升為衛尉寺丞。出翰林,以疾辭,拜汾州司馬。崔圓為揚州,詔以公為圓節度判官,攝殿中侍御史。以軍事如京師朝,天子識之,拜殿中侍御史內供奉。由殿中為侍御史入尚書省為主客員外郎,由主客為祠部郎中。先皇帝時,兵部侍郎李涵如回紇立可敦,詔公兼侍御史,賜紫金魚袋,為涵判官。回紇之人來曰:「唐之複土疆,取回紇力焉。約我為市,馬既入,而歸我賄不足,我於使人乎取之。」涵懼不敢對,視公。公與之言曰:「我之複土疆,爾信有力焉。吾非無馬,而與爾為市,為賜不既多乎?爾之馬歲至,吾數皮而歸資。邊吏請致詰也,天子念爾有勞,故下詔禁侵犯。諸戎畏我大國之爾與也,莫敢校焉。爾之父子甯而畜馬蕃者,非我誰使之?」於是其眾皆環公拜,既又相率南面序拜,皆兩舉手曰:「不敢複有意大國。」自回紇歸,拜司勳郎中。未嘗言回紇之事。 遷秘書少監,曆太府、太常二寺亞卿,為左金吾衛將軍。今上即位,以大行皇帝山陵出財賦,拜太府卿。由太府為左散騎常侍兼禦史中丞知台事。三司使選擢才俊有威風,始公為金吾,未盡一月,拜太府,九日又為中丞,朝夕入議事。於是宰相請以公為華州刺史,拜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使。朱霑之亂,加御史大夫,詔至於上所,又拜國子祭酒兼御史大夫,宣慰恒州。於是朱滔自范陽以回紇之師助亂,人大恐。公既至恒州,恒州即日奉詔出兵與滔戰,大破走之,還至河中。李懷光反,上如梁州。懷光所率皆朔方兵,公知其謀與朱霑合也,患之,造懷光言曰:「公之功,天下無與敵;公之過,未有聞於人。某至上所,言公之情,上寬明,將無不赦宥焉。乃能為朱霑臣乎!彼為臣而背其君,苟得志,于公何有?且公既為太尉矣,彼雖寵公,何以加此?彼不能事君,能以臣事公乎!公能事彼,而有不能事君乎?彼知天下之怒,朝夕戮死者也,故求其同罪而與之比,公何所利焉?公之敵彼有餘力,不如明告之絕,而起兵襲取之,清宮而迎天子,庶人服而請罪有司,雖有大過,猶將揜焉。如公則誰敢議!」語已,懷光拜曰:「天賜公活懷光之命。」喜且泣,公亦泣。則又語其將卒如語懷光者,將卒呼曰:「天賜公活吾三軍之命。」拜且泣,公亦泣。故懷光卒不與朱霑。當是時,懷光幾不反。公氣仁,語若不能出口;及當事,乃更疏亮捷給。其詞忠,其容貌溫然,故有言於人無不信。 明年,上複京師,拜左金吾衛大將軍;由大金吾為尚書左丞,又為太常卿;由太常拜門下侍郎平章事。在宰相位凡五年,所奏於上前者,皆二帝三王之道,由秦漢以降未嘗言。退歸,未嘗言所言于上者於人。子弟有私問者,公曰:「宰相所職系天下。天下安危,宰相之能與否可見;欲知宰相之能與否,如此視之其可。凡所謀議於上前者,不足道也。」故其事卒不聞。以疾病辭於上前者不記,退以表辭者八,方許之。拜禮部尚書。制曰:「事上盡大臣之節。」又曰:「一心奉公。」於是天下知公之有言於上也。 初,公為宰相時,五月朔會朝,天子在位,公卿百執事在廷,侍中贊百寮賀,中書侍郎平章事竇參攝中書令,當傳詔,疾作不能事。凡將大朝會,當事者既受命,皆先日習儀。于時未有詔,公卿相顧,公逡巡進,北面言曰:「攝中書令臣某病不能事,臣請代某事。」於是南面宣致詔詞。事已,復位,進退甚詳。 為禮部四年,拜兵部尚書,入謝,上語問日晏。複有入謝者,上喜曰:「董某疾且損矣!」出語人曰:「董公且複相。」既二日,拜東都留守,判東都尚書省事,充東都畿汝州都防禦使兼御史大夫,仍為兵部尚書。由留守未盡五月,拜檢校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管內支度營田汴宋亳潁等州觀察處置等使。 汴州自大歷來多兵事。劉元佐益其師至十萬,元佐死,子士寧代之,畋遊無度。其將李萬榮,乘其畋也,逐之。萬榮為節度一年,其將韓惟清張彥林作亂,求殺萬榮不克。三年,萬榮病風,昏不知事,其子乃複欲為士寧之故。監軍使俱文珍與其將鄧惟恭執之歸京師,而萬榮死。詔未至,惟恭權軍事。公既受命,遂行。劉宗經、韋元景、韓愈實從,不以兵衛。及鄭州,逆者不至,鄭州人為公懼,或勸公止以待。有自汴州出者,言於公曰:「不可入。」公不對,遂行,宿圃田。明日,食中牟,逆者至,宿八角。明日,惟恭及諸將至,遂逆以入。及郛,三軍緣道歡聲,庶人壯者呼,老者泣,婦人啼,遂入以居。初玄佐死,吳湊代之,及鞏,聞亂歸,士甯、萬榮皆自為而後命,軍士將以為常,故惟恭亦有志。以公之速也,不及謀,遂出逆。既而私其人,觀公之所為以告,曰:「公無為。」惟恭喜,知公之無害己也,委心焉。進見公者,退皆曰「公仁人也」,聞公言者,皆曰「公仁人也,」環以相告,故大和。初,元佐遇軍士厚,士寧懼,複加厚焉;至萬榮,如士寧志;及韓張亂,又加厚以懷之;至於惟恭,每加厚焉。故士卒驕不能禦,則置腹心之士,幕於公庭廡下,挾弓執劍以須。日出而入,前者去;日入而出,後者至。寒暑時至,則加勞賜酒肉。公至之明日,皆罷之。貞元十二年七月也。八月,上命汝州刺史陸長源為御史大夫行軍司馬,楊凝自左司郎中為檢校吏部郎中觀察判官,杜倫自前殿中侍御史為檢校工部員外郎節度判官,孟叔度自殿中侍御史為檢校金部員外郎支度營田判官。職事修,人俗化,嘉禾生,白鵲集,蒼烏來巢,嘉瓜同蒂聯實。四方至者歸以告其帥,小大威懷。有所疑,輒使來問;有交惡者,公與平之。累請朝,不許。及有疾,又請之,且曰:「人心易動,軍旅多虞,及臣之生,計不先定,至於他日,事或難期。」猶不許。十五年二月三日,薨於位。上三日罷朝,贈太傅,使吏部員外郎楊於陵來祭,吊其子,贈布帛米有加。公之將薨也,命其子三日斂。既斂而行,於行之四日,汴州亂。故君子以公為知人。公之薨也,汴州人歌之曰:「濁流洋洋,有辟其郛。闐道讓呼,公來之初。今公之歸,公在喪車。」又歌曰:「公既來止,東人以完。今公沒矣,人誰與安。」 始公為華州,亦有惠愛,人思之。公居處恭,無妾媵,不飲酒,不諂笑,好惡無所偏,與人交泊如也。未嘗言兵,有問之者,曰:「吾志於教化。」享年七十六。階累升為金紫光祿大夫,勳累升為上柱國,爵累升為隴西郡開國公。娶南陽張氏夫人,後娶京兆韋氏夫人,皆先公終。四子:全道、溪、全素、澥。全道、全素皆上所賜名。全道為秘書省著作郎,溪為秘書省秘書郎,全素為大理評事,澥為太常寺太祝:皆善士,有學行。 謹具曆官行事狀,伏請牒考功,並牒太常議所諡,牒史館請垂編錄。謹狀。 § 唐故贈絳州刺史馬府君行狀 君諱某,字某。其先為嬴姓,當周之衰,處晉為趙氏;晉亡而趙氏為諸侯,其後益大,與齊楚韓魏燕為六國,俱稱王。其別子趙奢,當趙時破秦軍閼與有功,號馬服君,子孫由是以馬為氏。梁有安州刺史侍中贈太尉岫。岫生喬卿,任襄州主簿,國亂去官不仕。喬卿生君才,隋末為薊令,燕王藝師之,以有幽都之眾。武德初朝京師,拜武侯大將軍,封南陽郡公。卒葬大樑新裡,趙郡李華刻碑頌之。君才生瑉,為玉鈐衛倉曹參軍事,贈尚書左僕射。生季龍,為嵐州刺史,贈司空,清河崔元翰銘其德於碑,在新裡。司空生燧,為司徒侍中北平王,贈太傅,諡莊武。莊武之勳勞在策書,君其長子也。 少舉明經,司徒公作藩太原,授河南府參軍。建中四年,司徒公使將武人子弟才力之士三百人朝行在捍衛,獻禦服、用物、弓甲、煮器、幄幕,奔走危難。上嘉其勤,超拜太常丞,賜章服,遷少府少監太僕少卿。司徒公之薨也,刺臂出血,書佛經千餘言,期以報德;廬墓側,植松柏。終喪,又拜太僕少卿。疾病一年,貞元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終於家。凡年四十有五。其弟少府監暢上印綬,求追贈。贈絳州刺史,布帛百匹。 君在家行孝友,待賓客朋友有信義,其守官恭慎舉職,其朝獻奉父命不避難,其居喪有過人行。初,司徒公娶河南元氏,封潁川郡夫人,贈許國夫人。許國薨,少府始孩,顧托以其侄為繼室,是為陳國夫人。陳國無子,愛君與少府如己生。其薨也,君與少府喪之,猶實生己,親負土封其墓。夫人滎陽鄭氏,王屋縣令況之女,有賢行。侍君疾,逾年不下堂,食菜、飲水、藥物必自擇,將進輒先嘗,方書《本草》,恒置左右。子男二人:赦,前左衛倉曹參軍;易,右清道率府胄曹參軍。女子二人,在室,雖皆幼,侍疾居喪如成人。 愈既世通家,詳聞其世系事業。今葬有期日,從少府請,掇其大者為行狀,托立言之君子而圖其不朽焉。 § 太學生何蕃傳 太學生何蕃入太學者廿餘年矣。歲舉進士,學成行尊,自太學諸生推頌不敢與蕃齒,相與言于助教、博士,助教、博士以狀申于司業、祭酒,司業、祭酒撰次蕃之群行焯者數十餘事,以之升於禮部,而以聞于天子。京師諸生以薦蕃名文說者,不可選紀。公卿大夫知蕃者比肩立,莫為禮部,為禮部者,率蕃所不合者,以是無成功。 蕃淮南人,父母具全。初入太學,歲率一歸,父母止之。其後間一二歲乃一歸,又止之,不歸者五歲矣。蕃純孝人也,閔親之老不自克,一日,揖諸生歸養於和州,諸生不能止,乃閉蕃空舍中。於是太學六館之士百餘人,又以蕃之義行言于司業陽先生城,請諭留蕃。於是太學闕祭酒,會陽先生出道州,不果留。歐陽詹生言曰:「蕃仁勇人也。」或者曰:「蕃居太學,諸生不為非義,葬死者之無歸,哀其孤而字焉,惠之大小,必以力複,斯其所謂仁歟!蕃之力不任其體,其貌不任其心,吾不知其勇也。」歐陽詹生曰:「朱霑之亂,太學諸生舉將從之,來請起蕃,蕃正色叱之,六館之士不從亂,茲非其勇歟!」 惜乎!蕃之居下,其可以施於人者不流也。譬之水,其為澤,不為川乎?川者高,澤者卑,高者流,卑者止,是故蕃之仁義,充諸心,行諸太學,積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將雨,水氣上,無擇於川澤澗溪之高下,然則澤之道,其亦有施乎!」抑有待於彼者歟!故凡貧賤之士,必有待然後能有所立,獨何蕃歟!吾是以言之,無亦使其無傳焉。 § 圬者王承福傳 圬之為技,賤且勞者也,有業之,其色若自得者。聽其言,約而盡。問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為京兆長安農夫。天寶之亂,發人為兵,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勳,棄之來歸,喪其土田,手鏝衣食,餘三十年。舍于市之主人,而歸其屋食之當焉。視時屋食之貴賤,而上下其圬之傭以償之,有餘,則以與道路之廢疾餓者焉。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與帛,必蠶織而後成者也,其他所以養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後完也,吾皆賴之。然人不可遍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小大,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舍鏝以嬉。夫鏝易能,可力焉,又誠有功,取其直,雖勞無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強而有功也,心難強而有智也,用力者使於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擇其易為而無愧者取焉。嘻!吾操鏝以入富貴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往過之,則為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而往過之,則為墟矣。問之其鄰,或曰:噫!刑戮也。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孫不能有也。或曰:死而歸之官也。吾以是觀之,非所謂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耶!非強心以智而不足,不擇其才之稱否而冒之者耶!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強為之者耶!將貴富難守,薄功而厚享之者耶!抑豐悴有時,一去一來而不可常者耶!吾之心憫焉,是故擇其力之可能者行焉。樂富貴而悲貧賤,我豈異於人哉!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與子皆養於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謂勞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則心又勞也,一身而二任焉,雖聖者不可能也。 愈始聞而惑之,又從而思之,蓋賢者也,蓋所謂「獨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譏焉,謂其自為也過多,其為人也過少,其學楊朱之道者耶?楊之道,不肯拔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為勞心,不肯一動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勞其心以為人乎哉!雖然,其賢於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濟其生之欲貪邪而亡道以喪其身者,其亦遠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予者,故予為之傳而自鑒焉。 § 毛穎傳 毛穎者,中山人也。其先明視,視佐禹治東方土,養萬物有功,因封於卯地,死為十二神。嘗曰:「吾子孫神明之後,不可與物同,當吐而生。」已而果然。明視八世孫<需兔>世傳當殷時居中山,得神仙之術,能匿光使物,竊娥、騎蟾蜍入月,其後代遂隱不仕雲。居東郭者曰皴,狡而善走,與韓盧爭能,盧不及,盧怒,與宋鵲謀而殺之,醢其家。 秦始皇時,蒙將軍恬南伐楚,次中山,將大獵以懼楚,召左右庶長與軍尉,以《連山》筮之,得天與人文之兆,筮者賀曰:「今日之獲,不角不牙,衣褐之徒,闕口而長須,八竅而趺居,獨取其髦,簡牘是資,天下其同書,秦其遂兼諸侯乎!」遂獵,圍毛氏之族,拔其豪,載穎而歸獻俘于章台宮,聚其族而加束縛焉。秦皇帝使恬賜之湯沐,而封諸管城,號曰管城子,日見親寵任事。穎為人強記而便敏,自結繩之代以及秦事,無不纂錄。陰陽、蔔筮、占相、醫方、族氏、山經、地志、字書、圖畫、九流、百家、天人之書,及至浮圖、老子外國之說,皆所詳悉。又通於當代之務,官府簿書、市井貨錢注記,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蘇、胡亥、丞相斯、中車府令高,下及國人,無不愛重。又善隨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隨其人,雖見廢棄,終默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見請,亦時往。累拜中書令,與上益狎,上嘗呼為「中書君」。上親決事,以衡石自程,雖宮人不得立左右,獨穎與執燭者常侍,上休,方罷。穎與絳人陳元、宏農陶泓及會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處必偕。上召穎。三人者不待詔輒俱往,上未嘗怪焉。 後因進見,上將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謝,上見其發禿,又所摹畫不能稱上意,上嘻笑曰:「中書君老而禿,不任吾用,吾嘗謂君中書,君今不中書耶?」對曰:「臣所謂盡心者也。」因不復召,歸封邑。終於管城。其子孫甚多,散處中國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 太史公曰:毛氏有兩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于毛,所謂魯、衛、毛、聃者也,戰國時有毛公、毛遂。獨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孫最為蕃昌。《春秋》之成,見絕於孔子,而非其罪。及蒙將軍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無聞。穎始以俘見,卒見任使,秦之滅諸侯,穎與有功,常賞酬勞,以老見疏,秦真少恩哉! § 下邳侯革華傳 下邳侯革華者,其先隴西人也。三十六代祖守犍為,黃帝時以力見召,拜大司農。以其辟土有功,又知稼穡艱難,遷輕車都尉,子孫相繼。至周武王時,徒居桃林,冠冕遂絕。其後人思其濟世之才,因複其位而加任使焉。 華父,生五年,襲先祖爵祿,仕至上輕車都尉。華母世居長樂,有乳哺之恩。越王勾踐時,嘗侍宴姑蘇台,《詩》所謂「有覺德行」者也。因引重至太行山,力不任事,遂死於に轅下。上嗟悼,命太宰申屠公執刀而解之,其支派分離,散在他處。革華,長子也。上念其父劬勞而死于王事,封華為下邳侯,詔將作大匠治之。華為性堅勁屈強,難以直禦,匠以其膏潤之,然後去其豪族而加裁割焉。會太原人金十奴與新鄭人斛斯生相逢,薦華于五木大夫。是後稍稍得成其名。上嘉之,遂釋褐,賜墨綬焉。 華嘗曰:「吾辛勤久,今方成名,得處上左右,足矣。」及獻之,果然。華為人善履道,別威儀,進止趨蹌,一隨人意。上將駕出遊,畋獵馳騁,球擊射禦,及禮神祭祀,交賓接賢,未嘗不召華偕往。伏事上久之,因病忽開口論議,洩露密旨,上繇是疏之,詔將作大匠治之,又命其友金十奴等令補過之。尋獻於上,上雖納之,然亦不甚見重。有泥塗賤處,方召使之,餘並不得預焉。頃之,上見其顏色憔悴,又衰憊失度,上諮嗟曰:「下邳侯老而憊,不任吾事,今棄於市,不復召子矣。」遂棄之而終。華無息,其繼者族人矣。 贊曰:華之先皮姓,軒轅時,蒼頡觀鳥跡制文字,以其始于皮而聲于華,故從「革」焉。初,華自胡而來趙,武靈王時見重,是後子孫盛於中國。《漢書·功臣表》有煮棗侯革朱者,即其後也。 § 歐陽生哀辭 歐陽詹世居閩越,自詹已上,皆為閩越官,至州佐、縣令者,累累有焉。閩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魚之樂,雖有長材秀民,通文書史事與上國齒者,未嘗肯出仕。 今上初,故宰相常袞為福建諸州觀察使,治其地。袞以文辭進,有名于時,又作大官,臨蒞其民,鄉縣小民有能誦書作文辭者,袞親與之為客主之禮,觀遊宴饗,必召與之。時未幾,皆化翕然。詹于時獨秀出,袞加敬愛,諸生皆推服。閩越之人舉進士繇詹始。 建中、貞元間,予就食江南,未接人事,往往聞詹名閭巷間,詹之稱於江南也久。貞元三年,予始至京師舉進士,聞詹名尤甚。八年春,遂與詹文辭同考試登第,始相識。自後詹歸閩中,予或在京師他處,不見詹久者,惟詹歸閩中時為然。其他時與詹離率不曆歲,移時則必合,合必兩忘其所趨,久然後去。故予與詹相知為深。詹事父母盡孝道,仁于妻子,于朋友義以誠。氣醇以方,容貌嶷嶷然。其燕私善謔以和,其文章切深喜往復,善自道。讀其書,知其於慈孝最隆也。十五年冬,予以徐州從事朝正于京師,詹為國子監四門助教,將率其徒伏闕下,舉予為博士,會監有獄,不果上。觀其心,有益於予,將忘其身之賤而為之也。 嗚呼!詹今其死矣!詹閩越人也,父母老矣,舍朝夕之養,以來京師,其心將以有得於是,而歸為父母榮也。雖其父母之心亦皆然,詹在側,雖無離憂,其志不樂也;詹在京師,雖有離憂,其志樂也。若詹者,所謂以志養志者歟!詹雖未得位,其名聲流于人人,其德行信于朋友,雖詹與其父母,皆可無憾也。詹之事業文章,李翱既為之傳,故作哀辭以舒予哀,以傳於後,以遺其父母,而解其悲哀,以卒詹志雲。 求仕與友兮,遠違其鄉。父母之命兮,子奉以行。友則既獲兮,祿實不豐。以志為養兮,何有牛羊。事實既修兮,名譽又光。父母忻忻兮,常若在旁。命雖雲短兮,其存者長。終要必死兮,願不永傷。朋友親視兮,藥物甚良。飲食孔時兮,所欲無妨。壽命不齊兮,人道之常。在側與遠兮,非有不同。山川阻深兮,魂魄流行。祭祝則及兮,勿謂不通。哭泣無益兮,抑哀自強。推生知死兮,以慰孝誠。嗚呼哀哉兮,是亦難忘。 § 題哀辭後 愈性不喜書。自為此文,惟自書兩通。其一通遺清河崔群,群與予,皆歐陽生友也。哀生之不得位而死,哭之過時而悲。其一通今書以遺彭城劉君伉。君喜古文,以吾所為合于古,詣吾廬而來請者八九至,而其色不怨,志益堅。凡愈之為此文,蓋哀歐陽生之不顯榮於前,又懼其泯滅於後也。今劉君之請,未必知歐陽生,其志在古文耳。雖然,愈之為古文,豈獨取其句讀不類於今者耶?思古人而不得見,學古道,則欲兼通其辭。通其辭者,本志乎古道者也。古之道,不苟譽毀於人。劉君好其辭,則其知歐陽生也無惑焉。 § 獨孤申叔哀辭 眾萬之生,誰非天耶?明昭昏蒙,誰使然耶?行何為而怒,居何故而憐耶?胡喜厚其所可薄,而恒不足於賢耶?將下民之好惡與彼蒼懸耶,抑蒼茫無端而暫寓其間耶?死者無知,吾為子痛而已矣;如有知也,子其自知之矣。濯濯其英,煜煜其光。如聞其聲,如見其容。烏遠矣,何日而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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