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卷296_學達書庫

二九六

　　◆卷二百九十六

　　馬懷素

　　懷素字惟白，潤州丹徒人。舉進士，又應制舉，登文學優贍科。開元初為戶部侍郎，加銀青光祿大夫，累封常山縣公，三遷秘書監兼昭文館學士。卒年六十，贈潤州刺史，諡曰文。

　　§ 請編錄典籍疏

　　南齊已前墳籍，舊編王儉《七志》，已後著述，其數盈多，《隋志》所書，亦未詳悉。或古書近出，前志闕而未編；或近人相傳，浮詞鄙而猶記：若無編錄，難辨淄澠。望括檢近書篇目，並前志所遺者，續王儉《七志》，藏之秘府。

　　呂令問

　　令問，元宗時人。

　　§ 駕幸芙蓉園賦

　　紫禁彤庭兮二月春，戲蝶流鶯兮百處新，借問此來遊幸所？是日芳菲最惹人。乘桂苑之春晚，值芳林之雨霽，徵聲都尉之門，召舞平陽之第。的樂彩仗，逶迤羅袂，兩兩相看步搖簪，一一共鬥承雲髻。嗚鑾漸出，轉佩相從，仙宮萬戾，層城九重。彩扇似月，從騎如龍，奏清笳於楊柳，下天藎於芙蓉。灞川宛轉，秦郊騎錯，北極儀鳳這樓，南鄰隱豹之崿。入紅園而移步輦，俯綠池而卷行幕，鳴管則嬌鳥不飛，拂簟則輕花自落。留連帳殿，彌望帷宮，水搖搖而岸花紫，煙微微而野樹紅。鳴文於波面，奏嬌鸚於掌中，千鐘獻堯之酒，五弦歌舜之風。日落前溪，雲垂後殿，陌上氣合，花露泫。徐飛睿藻，再融神眄，群公既奏柏梁文，萬乘方回瑤池宴。

　　§ 金莖賦（以「日華川上動」為韻）

　　惟漢武皇，聖謨洋溢，英徽振於綿古，洪德協於元吉。騰休聲，馳茂實，掩八紘以稱大，禦六龍而首出，雖端拱之無為，常煉奇以永日。於是乎訊誅方之士，考靈仙之術，張惶台殿，恢拓宮室，飛廉之觀既成，長年之宮已畢。迺金莖之仙掌，承沆瀣之精華，炊聳擢以橫漢，屹亭而出霞。珠盤上開，疑天半之懸日；丹莖直指，若峰蓮之秀花。崛然雙立，巍乎造天，紛廣々以照野，赫奕奕而燭川。晴朝有日兮金鏡相射，清夜無雲兮銀露自圓，屑瓊蕊以充餌，翕玉英以延年。想王喬之再睹，乘羽服以蹁躚；思王母之一至，拖霓裳以嬋娟。煉液之法斯在，化金之術攸傳。觀其迥出囂塵，孤高あだ，錯金盤於龍鳳，曳浮光於くぐ。長風激而自清，震雷驚而不動，亦可以納虛澹之曠，遺代俗之煩總。然而仙在物表，君居人上，物表者不可以苟求，居上者不可以自放，虛信神君之語，徒蓄長生之望。求師入海，終貽欒大之誅；書帛飯牛，卒受文成之誑。竟迷情於虛誕，亦何補於崩喪？則知履道者守國以正直，失德者納人於邪妄，向使武皇不謬於茲道，亦可以冠百王以為尚也。

　　§ 掌上蓮峰賦（以題為韻）

　　眾山邐迤，曾何足仰？未若太華，為之長，削成三峰，壁立千丈。伊昔太虛，結而為山；伊昔巨靈，拓而為掌。擘開元象，崛起厚壤，當少陰而德合秋成，據丁酉而氣涵金爽。深沉其色，菡萏其狀，雲霞不映而其勢彌雄，塵露將裨而其高靡讓。掌形仙，石容天壯，雖造次於自然，若鐫磨於意匠。晦夕霧而群峰乍隱，煦朝陽而眾壑相向，由是考圖籍高為四嶽之先，盼靈奇勢出九天之上。若迺雲搖羽藎，鶴掛飛泉，危峰並吐，巨掌高懸：異蓬萊之鼇泛海，若昆侖之柱承天。清露將零，小為盤而仰漢；陽烏假道，疑覆日之孤蓮。不但子先之霓裳時見，羊公之石榻仍全。況乎運啟皇家，應河源而誕聖；豈比詩歌周德，美嵩甫之生賢者哉？既而嵐氣霽媚，煙光晚濃，林巒一色，岩崿千重，想清虛而可睹，歎攀陟兮無從。歌曰：苔逕滑兮石無蹤，道不可得，仙不可逢。儻賜一丸生羽翼，願輕舉於三峰。

　　§ 襄華貫洪河賦

　　太極經始，純坤傾東，勢以嶽鎮，氣以川融。於是靈辟襄華，象開洪濛，橫大野以中豁，夾洪河而北崇。爾其遝嶂無際，連波方永，噴激萬里，回合千嶺，總崤函之氣象，壓秦晉之封境。山同河潤，上勝雲雨之祥；水與時清，下倒岩巒之影。若迺騁遠望，馮層城，秋爽元氣，朝升大明，偉連天之浩汗，壯發地之崢嶸。翠岫屏擁，澄瀾砥平，疑白虹飲壑而半隱，似寒雲抱塞而初橫。及夫俯臨迫察，詭麗雄悍，峻勢危而不騫，靈源注而常滿。積陰勝氣，與嵐色而相鮮；爍日生霞，連榮光而不斷。觀其蓄含精秀，孕育風霆，應會昌運，發揚炳靈，茂賢傑於出，翊邦家而永寧。況乎山積鴻休，川流景福，明徵祥瑞，幽贊化育：此基所以配乾坤，此其所以稱嶽瀆，豈徒玩夫縈帶委注，箕開翼張，巍巍峨峨，滔滔湯湯，於天之峻極，赴海之靈長而已？士有圭竇強學，金門獻賦，困陶侃之無津，恥孫宏之不遇，覽襟帶而增氣，追聖賢而遐慕。想劉公之歎，微禹其魚；感吳子之言，在德為固。義由景行，仰高山而自慚；志切朝宗，與大海而同注。倘餘潤之波及，期變化於雲路。

　　§ 雲中古城賦

　　正北曰並，有唐作京，密近戎狄，張惶甲兵。尹也總居守之任，將也當節制之名，故卒乘輯睦，而王都肅清。於是斷武誼，按亭燧，電轉前旌，風飄橫吹，楊葉箭的，蓮花劍騎，下代郡而出雁門，抵平城而入胡地。挾纊稱暖，投醪必醉，則知撫之者誠難，用之者不易。是時陰閉群山，寒雕眾木，川平塞迥，冰飲霜宿。慷慨乎大荒，倘佯乎游目，區脫潛遁，屠耆懾逐，訴古城之謂何？傳魏家之所築。伊昔晉京板蕩，海縣沸騰，不有所命，將何以興？王師赫怒，爰整其旅，霧集雲屯，龍驤鳳舉，棄萬里之沙漠，傍五原之風土，肇為此都，實惟太祖。夫其規典章，辨封疆，池桑乾之水，苑秦城之牆，百堵齊矗，九衢相望，歌台舞樹，月殿雲堂，開儒士於璧沼，貯美人於玉房，翕習沸渭，熒熒煌煌。取威定霸，於是乎在，施令作法，罔或不臧，武破六州之內，文宅三川之陽：何其壯也！既而年代倏忽，市朝遷徙，幹戈鼙鼓之雄，綺羅絲竹之美，孰不煙散雨絕，沙埋灰委？樹名歡而詎存？鳥稱樂而俱死。危堞既覆，高墉複夷，寥落殘徑，依稀舊墀，榛棘蔓而未合，苔蘚紛乎相滋。伏熊鬥質，騰麇聚麋，常鳴悍鱉，乍嘯愁鴟：不可勝紀，但令人悲。胡風起兮馬嘶急，漢月生兮雁飛入，可憐久戍人，懷歸空佇立。有客志遠才雄，秉義由衷，負詩書禮樂之用，蘊蕭曹魏邴之風。虜庭高枕，河源鑿空，霜犯鬢而先白，塵染顏而少紅。三為都護，五掌元戎，益封而廣國，事利而業崇。獨見淩雲而作賦，誰言坐樹而論功者哉？

　　§ 府庭雙石榴賦（以「平生少年日」為韻）

　　公府洞豁，群木羅生，曆眾芳而選妙，得雙榴之美名。擢質森聳，垂陰淒清，埽危階之數級，蔭庭之四平。夾砌駢羅，則東西表賓主之位；與時消息，則寒暑任榮枯之情。故其異影同庇，芬芳對出，夏景焯而開花，秋氣結而成實，剖之則珠彩輝掌，捧之則金光照日。其生也，雖雜居幽逕之蘭；其用也，亦若雕盤之栗。若迺當公務之總，偶訟庭之要，爰趨爰揖，或長或少，皆指而稱曰：彼石榴之所生，何托根之至妙，俯環廓之回合，拂危簷之窈窕，類甘棠之勿翦，人縱去而猶思，若若李樹之無言，蹊自成而不召。是以固其根幹，美其華耀，乍開軒而翠彩重合，甫褰帷而紅榮四照也。或曰：物惡近以招累，事貴遠而克全，空遁幽以獨美，抱甘香而自捐。豈比夫善生者托仁以遠害，能壽者輔道以延年？是以蒙君子之惠渥，故終保夫自然。

　　§ 駕幸天安宮賦

　　卓哉有唐之開元也，拉五帝而軼三王，灑雲雨之霶澤，炯日月之重光。惠及豚魚，則鳥獸鹹若；化被草木，則行葦不傷。爾其尚節儉，反貞淳，照之如日，育之如春。猶以為震出而亨，而隨方而東狩；豫順以動，則因時而西巡：非以肆志放欲，藎迺觀風勞人。於是乎天子迺命群僚，考吉日，升玉輦，馳清蹕，霍頀沸湧，鏗訇洋溢，龍輿馳地，杳空山而自鳴；紅旗照天，轉洛橋而半出。若迺宸襟遠覽，睿賞遐宣，則野泛佳氣，樹生彩煙，過澠池而懷古，入傅岩而想賢，覽唐墟之遺跡，嘉舜風之慨然。白雲初飛，澡秋思於汾水；黃河一變，濯聖慮於秦川。是以問年德，恤惸獨，望秩山浸，肆覲群牧，屬車所止，罔不清肅。迺有邑老田父，進而歌曰：歲既稔而時清，我後來兮應天行。東都士庶扶輪送，西土諸侯掃地迎。君之德兮德無有，路旁勞齎皆牛酒。乘輿一至長安城，千秋萬歲南山壽。

　　§ 對官門誤不下鍵判

　　安上門應閉，主者誤不下鍵。

　　門闥洞開，國都以赫，禁鑰崇設，王府則有。茲率厥典，欽迺攸司，重城建扃，安上題榜。當天衢以南豁，臨帝庭而北峙，上以發皇明之壯觀，下迺備他盜之非常。瞻彼主司，或殊善閉：闔而不鑰，已彰慢藏；開而不鍵，誰測深意？但人同於失，雖有類于茅茹；法貴從寬，尚未方於莧陸。若謂一時有誤，須稽錯失之由；必當外戶不扃，寧累升中之化？請舍小過，無傷大猷，幸未深於滅耳，庶無勞於噬臍。

　　§ 對馬驚師徒判

　　僕氏為禦，馬驚師徒小卻，監軍糾為無勇，僕氏遂死之。或誄其功，監軍請寘於理，誄者執雲非罪。

　　將執禦乎？必使能者，伎苟有素，失迺非愆，僕氏禦戎，豈其敗績？六藝之末，尚勤夫子之言；十乘之先，遂執王良之轡。既而師貞以律，騎勇爭鋒，外強中乾，忽陸離而莫制；大軍小將，卻遷延而欲奔。非馬其人，異叔之沒怨；有矢在肉，知賁父之非罪。圉人以告，誠合誄之，正也不欺，將子無怒。

　　§ 對陂防判

　　甲秉權決去陂水，人相傳雲：有兩黃鵠雲陂當複。甲以惑眾劾之，眾雲：自決陂之後，飯我豆食羹芋，魁科不服罪。

　　秉國之權，非賢奚可？因人所利，君子不奪，甲為政者，異於是乎？以為畜水不流，竭之何害？豈知舊防是要，罷之或損。且川浸藪澤，殖物於是乎生；蒲魚稻粱，為利於是乎博。濟人理國，職此之由，潰塘涸源，過孰斯盛？藎藏或寡，純固則盈。割鮮厭粱，空思於舊貫；飯豆煮芋，奚取於訛言？愚謂載以既陂，政可遵於夏訓；廢而興謗，事無取於漢臣。此則有過能改，彼當內訟自直。無往不復，傳者何傷？聊以抒憂，未為惑眾。甲自不典，人無匪彝，輒欲笞之，末由也已。

　　宋溫璩

　　溫璩，元宗時人。

　　§ 哀皇后哀冊文

　　維開元六年歲次戊午夏五月甲午朔三日景申，哀皇后裴氏梓宮啟自先殯，將遷祔於恭陵之山塋，禮也。皇上禦寰區而翼翼，纂洪緒而親親，感上仙於周嗣，痛未從於虞嬪。攀鶴駕於終古，贈輅而增新，時無遠而惟吉，物有容而必陳。纂芳佇思，徵幽寄神，載揚清懿之烈，爰屬有司之臣。其詞曰：

　　月麗雲升，靈葉爽馮。{非邑}鄉茂族，晉邑丕承。土厚河廣，祥發慶膺。公侯必複，紱冕攸興。艮精兌象，宜家化國。昌胄延和，榮門誕德。淑問不已，柔風允塞。素裡揚英，清閨仰則。一人元良，萬邦大本。天作之合，興能烈壺。家本於漢封，地先歸於晉袞。主饋旌善，賀酒騰歡。承暉養德，奉景訪安。搖金羽之，結環珮之珊珊。賁日月之光色，妙靈象而無端。含章握文，敬微慎獨。崇法服於組，接懿筐於蠶簇。覲皇英而上親，祇宵燭而下睦。庶無違於信順，期有憑於福靈。忽虧光於輪月，奄落彩於前星。爽仁壽於偕老，遘夭禍而斯丁。瞻神宇之惟漠，感靈衣之靡形。驚迥風於虛殿，宿眾鳥於空庭。顧長禦以揮涕，甘自殉於山扃。制歷時而遽終，情徇節而恒苦。草驕春而繞砌，蟲吟秋而入戶。限百刻之不延，調六脈其誰顧？嗚呼哀哉！殂謝緬其永久，氣節漫以流換。感窀穸之冥漠，軫皇情以淒歎。稽舊章之典禮，崇新命之綸渙。濟天地而德合，綜神靈而道貫。嗚呼哀哉！日吉兮辰良？玉珮兮金章。命騏校以進駕，翊龍而上驤。伐靈兆瘀河鼓，建參旗於太常。號宮女之嗷嗷，遣使臣之皇皇。騰魚軒兮背北渚，亂鳳管兮越南岡。當赫曦之畏日，如徙靡之秋光。望層城而不返，尊厚夜而何長？嗚呼哀哉！神理惟昧，萬物同宅。人生有終，駟馬過隙。訊虞妃於前古，聞賓帝於在昔。感伊洛於山川，懷靈仙之顯跡。彼宵形兮天壤，雲誰固兮金石？惟彤管之芳輝，與青史而無斁。嗚呼哀哉！

　　權寅獻

　　寅獻，元宗時冠氏尉，終臨淮太守。

　　§ 對鄉貢進士判

　　鄉舉（一作貢）進士至省，求考秀才，考功不聽，求訴不已。

　　拔茅稱吉，大易至言；刈楚飛音，詩人起詠。進士以鋪翰振藻，見舉於鄉閭；文麗筆精，允光於省闥。據才雖稱片玉，無狀須依一名，出敬梓之鄉，但論進士；入握蘭之署，旋求茂才。名異奏名，事便迂僻，訴非訴禮，義甚乖疏。瞻乎不已之詞，何哉無狀之繆？請依鄉舉，謂充公途。

　　§ 對鬯酒不供判

　　太常申博士請郁鬯酒，光祿以久無匠人，且金草不知所出，不造。祠部亦以為禮有沿廢，不允所請。寺執見著唐禮，豈得不行？祠部雲：藉田准令，兼給廩犧。藉田今或不供，犧亦廢用，酒無鬱鬯，於事何闕？寺猶固執。

　　五帝殊功，不相襲樂；三王異俗，豈同常禮？是以因事立制，則制施而下從；量時署官，迺官修而人理。苟有其闕，誰執其愆？且祭天饗神，太常攸主，鬱人酒正，光祿是司。率彼舊章，博士諸供而有裕；顧瞻新職，匠人久廢而何憑？夫以誠敬無文，精靈不測，若昭之以明德，聽之以和聲，則澗溪沼之毛，可羞宗廟；潢行潦之水，堪薦鬼神。且虧季蘭之誠，何必郁金之草？況國家光膺駿命，克享天心，合昭穆以潔精，下神祇而誠感。酌至元之酒，七廟孔修；奏無聲之樂，六宗攸序。所以鬱鬯之禮，見遺而不行；金草之司，有文而且闕。省司含香推妙，起草稱工，酌一人之心，是言沿廢；引三推之令，遽比兼供。藉田既不供犧牲，造酒何煩供鬱鬯？禮雖見著，令式空存。請從祠部之言，無聽太常之執。

　　韓覃

　　覃，揚州兵曹參軍，開元朝入為麗正院校書，遷萊州別駕。坐誣告刺史流遠方。

　　§ 諫營建中都表

　　臣聞古者明王之制也，史書過，瞽誦詩，公卿諫，士傳言，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然後君得聞其過失而後改之，見義而從之，所以永有天下者也。陛下不以臣不肖，忝在學士，敢不竭忠盡節，有隱避乎？《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老氏曰：「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曩者韋氏稱制，萬邦憂惶，實賴陛下神武，克復社稷。其初也，賤珍寶，禁奢華，罷土功，敦樸素，革眾弊，代天工，垂拱無為，凝心虛靜，追蹤堯舜，比德羲軒：天下禺禺，傾耳注目，喜遇非常之主，複在於今日矣；《康哉》之歌，複聞於黎庶矣。奈何簡易未幾，而又興建中都乎？畜於閑廄數倍乎？溺於聲色無極乎？耽於遊畋不節乎？營為繕造眾多乎？都邑課稅煩劇乎？不省亡國之風，因循覆車之軌，天下失望，四海驚嗟。朝野心知，而懼罪鉗口，以斯統禦天下，豈所謂可久可大之業耶？且自歷代之君，皆欲建萬代之業，使子孫長有天下者也，豈使子孫傾覆天下者哉？子孫若覺所行必將敗亡，則必恐懼不敢為之矣。以亡國之主，自謂必不亡也，然後至於敗亡也；存國之君，恐懼必將亡也，然後至於不亡也。《易》曰：「知進退存亡得喪，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又曰：「其亡其亡，系於包桑。」此言懼亡，獲堅固也。管仲曰：「古之隳國家、失社稷者，非故且為之也。有樂焉，不知其陷於惡也。」陸凱曰：「有道之君，以樂樂人；無道之君，以樂樂身。樂人者其樂彌長，樂身者不久而亡。」惟陛下居安慮危，在得圖失，防患於無形之始，慎禍於纖微之初，念管仲之至言，棄少樂而存社稷，覽陸凱之篤論，思樂人而彌長也。

　　《禮記》曰：「孟夏之月，無有壞隳，無起土功，無發大眾，無伐大樹。」昔魯夏城中邱，《春秋》書之，垂為後戒。今建國都，迺長久之大業也，犯天下之大禁，襲《春秋》之所諱。《詩》曰：「畏天之怒，不敢戲豫。」《孝經》曰：「理國者不敢侮於鰥寡，而況於士人乎？」今不恤庶人擾而建都國，不畏上天之怒而長戲豫，棄安就危，棄存就亡，棄易就難，棄約就奢，而欲永有天下，恐不可得也。但恐頃年已來，水旱不節，天下虛竭，兆庶困窮，戶口逃散，流離艱苦，鞏洛暴水，所喪尤多，江淮赤地，饑餒者眾。加以東北有不賓之寇，西涼有喪失之軍，幹戈歲增，疆場騷動，近又胡羯逆命，徵發不寧：料事度宜，豈應更建中都乎？至若兩都，雖舊制矣，然而分守官眾多矣，費耗用度，尚以為損，豈況更建中都乎？夫河東者，國之股肱郡也，勁銳強兵，盡出於是，其地隘狹，今又置都，十萬之戶，將安投乎？夫惟所造城闕，爰及苑囿，毀拆閭閻，令其別創，損壞塚墓，令其改眩，殷富者破其產業，貧窶者莫知所從。外迫威詔，內懷湯火，怨嗟之聲，驚惶之擾，盈於途路，逮於鬼神，老小孤惸，茫然無計，憂悲苦惱，不可勝說，此甚不可也。且陋東都而幸西都，自西都而造中都，取樂一君之欲，以遺萬人之患。務在都國之多，不恤危亡之變；悅在遊幸之麗，不顧兆庶之困：非所以建深根固蒂不拔之長策矣。昔漢帝感鐘離意之言，息事德陽之殿；魏主采續鹹之諫，止造鄴都之宮。臣職非其位，言發微細，然聖主不以人廢言，不以微擯人矣。臣愚誠願陛下發德音，垂明詔，深恤黎庶，罷事中都，則福履無疆，天下幸甚。謹言。

　　趙冬曦

　　冬曦，定州鼓城人。第進士，開元時官考功員外郎直學士，遷中書舍人內供奉，終國子祭酒。

　　§ 謝燕公江上愁心賦

　　江上之仙鶴兮鳳翥而龍躍，氣摩青天兮遙橫碧落，集洞庭兮乍駐，倏回翔兮寥廓。江上之鳴雁兮違陰以就陽，中霄翻翰兮上帶青霜，雖主人兮感會，蹇淹留兮瀟湘。湘水兮岑岑，荊山兮深深，荊有玉兮玉為音，湘有芷兮芷為心。我所思兮愔愔，不得見兮沾襟，搦芳劄兮援寶瑟，申短章兮吐長吟。草萋萋兮自綠，目征帆兮春水曲，永一望兮空躑躅。望眇眇兮思綿綿，憶都門兮夏雲邊，邈千里兮無由緣。送涼風兮脫葉，複窮陰兮冒天。緬一日其如歲，矧四運之相遷。離別也？騷愁焉？惡乎然？惡乎不然。

　　§ 三門賦（有序）

　　砥柱山之六峰者，皆生河之中流，藎夏後之所開鑿。其最北有兩柱，相對距崖而立，即所謂三門也。次於其南，有孤峰揭起，峰頂平闊，夏禹之廟在焉。西有孤石數丈，圓如削成。複次其南有三峰；東曰金門，中曰三堆，西曰天柱。湍水從黃老祠前東流，湍激蹙於蝦石，折流而南，漱於三門，包於廟山，迺分為四流。淙於三峰之下，抵於曲限，會流東注。加以兩崖夾水，壁立千仞，盤紆激射，天下比。時以內兄牛氏，壯而遊焉，相顧賦之，以紀奇跡。

　　大河彌漫，上應天漢，浚靈波於積石之西，瀑懸流於昆侖之半。茫茫禹功，茲焉會同，鑿連岩而瀉瀲，羅崛島以攢空。闊兮若橫兩闕於江上，岌兮若拔三山於海中。崇山，呀水淙射，左右飛濤，起伏相擊，截奔湍兮躋石台，目霍頀兮心徘徊。三峰砥其卻立，架崇門以洞開，連嶂紆河以壁峭，疊喬空而半頹。洪流蹙折以坌湧，漱湍窟而相追：苞巒秘兼，砅其鼓作，回滎澎瀑，漓以山摧；奔濤迅氵複，紛其湯駭，蓬渤滑氵屈，霍以雲回。盤渦{穴孝}寥以穀旋，奔石砰磕以成雷，拗怒未泄，橫流逆折，合如地轉，散若天裂。搖騰嶼，刷蕩冊穴，岩腰而沫沸，淙隘口而湍咽。然後澡雲霽靄，收濤卷瀨，汩以無聲，漫浩浩以東會。總四流而混合，注三穴而滂沛，泛洪漣於大磧之東，薄餘怒於天地之外。當其時也，山獸驚躍，水禽亂飛，魚獺沈潭以不動，犬斬猱拱樹以相依。竄鮫人於洞壑，帖舟子於漣漪，莫不愁白鷺之初下，歎黃牛之暝歸。若迺降望金門，彳襄徉石觜，窮岩萬仞，一曲千里，松歷歷而生涯，草而覆水。雲蓬去茸兮曆地生，風颼兮百籟驚，猿惜暮而悲叫，鳥辭春而不鳴。阽や兀兮杪崢嶸，飛客心兮動客情，憐石菌之冬茂，賞瑤芝之夜明。惟夏君兮永蟄，拜靈廟兮何及？榱梁古兮山鳥棲，階壁蕪兮野鼯入，感微禹之歎深，亢幽歌以佇立。歌曰：申負石兮空自奇，客乘查兮何遠為？君不見虛舟之泛泛，浩乘流而不羈。

　　§ 請明律例奏

　　臣聞夫今之律者，迺有千餘條，近有隋之奸臣，侮弄其法，故著律曰：「犯罪而律無正條者，應出罪則舉重以明輕，應入罪則舉輕以明重。」立夫一辭而廢其數百條，自是迄今，竟無刊革，遂使生死罔由乎法律，輕重必因乎愛憎，被罰者不知其然，舉事者不知其犯：臣恐賈誼見之，慟哭必矣。夫立法者，貴乎下人盡知，則下不敢犯而遠機阱；文義深，則吏乘便而朋附盛。律令格式，謂宜刊定科條，直書其事，其以准加減比附量情，及舉輕以明重，不應為之，類皆勿用，使愚夫愚婦相率而遠罪，犯者雖貴必坐。律明則人信，法一則主尊。

　　趙和璧

　　和璧，國子祭酒冬曦弟，擢進士。

　　§ 對伏日出何典憲判

　　〖廣漢等四郡，俗並不以庚日為伏。或問其故，雲：地氣溫暑，草木早生，異於中土，常自擇伏日。既乖恒經，出何典憲。〗

　　天平四序，有寒暑之殊；地列九州，著華夷之別：風土既其不等，節候於是莫同。廣漢夷陬，境連巴俗，岷隅遝轉，雲峰與霞岫爭輝；江溜橫分，錦派共沙湍遞映。候乖中壤，棄茂三秋；氣離炎州，草長二月。至若時鐘季夏，節一重陽，金方始萌，火德不競，非無典司之主，必告伏匿之辰。當複取捨因循，何得輒為改革？國家明堂布政，象法已行，豈使均雨之鄉，翻聞易日之義？雖殊風俗之典，恐非得時之宜。勒依恒式，謂符通理。

　　趙居貞

　　居貞，國子祭酒冬曦弟。擢進士第，官吳郡太守兼江南採訪處置使。

　　§ 新修春申君廟記

　　酋軒蒞郡，十有一月矣。猥以薄材，謬承重寄，炊自淮服半刺，超為江南方伯，郡領二十，地亙五千里。皇皇者華，幾慚輝道，兢兢其志，常戒飲冰。周爰諮詢，申命行事，損以懲忿窒欲，益以改過遷善。豺狼擁路，埋輪以逐之；騏驥伏櫪，攬轡以騁之：宣王化而盡覺風行，安心而不知日用。寬猛相濟，威恩兼洽，長吏肅警，疆土乂寧。日月其除，冰霜再履，始也務不暇給，今也處有餘。別祈神仙，獲歲豐稔，乘公堂之宴，縱靈廟之遊。城不復隍，樹無禁伐，闉陬荒以毀，梁木小而摧，迺喟然歎曰：「神必依人，人茲望福，依無所據，福安來哉？」昔越踐滅吳，楚威滅越，考烈王繼立，春申君登相，封江東之巨縣，城吳墟為大都。專主威權，救國災患，與趙魏為四公子，招賓旅有三千人，擠聘使之玳簪，誇上客之珠履。王久無嗣，君方患之，瑣兮李園，托其女弟，既歆然而有娠，遂秘之以獻王。王迺殂落，子為君主，無妄之人靡信，無妄之禍遄興：舍人其亡，死士常偵，棘門之下，蒿裡相催，天乎天乎，胡寧忍此？令尹多居郢國，假君恒守吳宮，鳥焚其巢，何笑號之先後？蛟沒其舳，系父子之沉埋。夷盡其家，賊園之故，一朝冀將滅口，千古猶為痛心。今邦牧所居，使臣所理，故宮之內，故事備聞。

　　於是大葺堂庭，廣修偶像，春申君正陽而坐，朱英配享其側，假君西廂視事，上客東室齊班。李園死士，庚方授戮，僕夫閑駿，辰位呈形：大雪久冤之魂，更申如在之敬。家屬穆穆，展哀榮也；儀衛肅肅，振威名也。巨木擁腫而皆古，小栽青蔥而悉新，總之一門，是謂神府：宜正名於黃相，削訛議於城隍。昔韓整守吳，創吳伯之廟；太史適楚，壯楚相之宮：余顧兼之，言可則也。神有新宇，享之落之，人有貞石，追之琢之，我躬披文，紀之告之，君宜密應，祐之福之。初餘之拜命也，表授廣陵糾曹張禺、兵曹蘇相為判官，安喜尉李岡為支使，同郡舊知，精明深識，異途新合，歷落環材，三人冀有我師，四牡慎行爾職，欽刷往賢之恥，歎垂後昆之裕。長史宋尚，主臣餘慶，佑嶽良能；司士楊彥琮，每憂司存，實稱佳吏：預乎作廟翼翼，觀乎降神欣欣，鹹亦相因，斯焉附出。唐天寶單閼歲除日，散大夫守吳郡太守兼江南道採訪處置使柱國天水趙居貞記。

　　趙頤貞

　　頤貞，國子祭酒冬曦弟。擢進士第，官安西都護。

　　§ 對小吏持劍判

　　乙為小吏，持劍執燭事功曹，後忽帶劍於槐，棄炬於地。功曹將罰之，乙不伏。

　　王爵高懸，惟才是與，君子陳力，必廁周行。雖士庶區分，固有限於流品；而忠信之道，是無隔於胥徒。乙也鯫生，職司小吏，業非地望，有殊代祿之家；才同懷寶，頗異名人之子。念荊璧之未斷，惜連城之莫知，吾道不行，斯命也已，執鞭之士，抑亦為之。遂僶俛於下寮，俄鞠躬而從役，持劍曠久，執炬斯勤，竟無自明之效，莫騁鉛刀之割。掃丞相之門，忠貞未表；備功曹之卒，日月其除：無徐君之知已，追延陵之桂劍。爾位其曠，誠逃王者之規；嚴罰將加，恐有蔽賢之責。司徒尚猶不拜，主吏更欲何尤？不伏之辭，恐為妄作。

　　§ 對清白二渠判

　　清白二渠，交口不著斗門堰，府司科高陵令罪。雲：是二月一日以前。

　　清白二渠，其來自遠，善利萬物，聞諸古昔。故疏溝若雨，荷鍤如雲，利彼秦，興功鄭白。雖墾鑿南畝，人歌日出之功；而翹望西成，不假月離之潤。所以每加修葺，式建堤防，各有司存。標諸今式，高陵令以遷鶯入仕，翔鸞布德，宣風百里，早副天心。管轄二渠，正當交口，欲加門堰，諒有前規，即此經營，非無往例。但以金堤柳色，未變新枝；玉琯葭灰，尚飄春雪。節未逾於二月，事不越於三章，府局論辜，竊以未可，欲加罪也，其如詞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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