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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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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福寺石壁法華經記 按沙門釋惠皎自狀其事雲:永福寺一名孤山寺,在杭州錢塘湖心孤山上。石壁《法華經》在寺之中,始以元和十二年嚴休複為刺史時惠皎萌厥心,卒以長慶四年白居易為刺史時成厥事。上下其石六尺有五寸,短長其石五十七尺有六寸,座周於下,藎周於上,堂周於石,砌周於堂。凡買工鑿經六萬九千二百有五十,錢十經之數。經既訖,又成二石為二碑,其一碑,凡輸錢於經者,由十而上,皆得名於碑,其輸錢之貴者,若杭州刺史吏部郎中嚴休複、中書舍人杭州刺史白居易、刑部郎中湖州刺史崔元亮、刑部郎中睦州刺史韋文悟、處州刺史韋行立、衢州刺史張聿、禦史中丞蘇州刺史李諒、御史大夫越州刺史元稹、右司郎中處州刺史陳岵,九刺史之外,搢紳之由杭者,若宣慰使庫部郎中知制誥賈餗以降,鮮不附於經石之列,必以輸錢先後為次第,不以貴賤、老幼、多少為先後;其一碑,僧之徒思得聲名人文其事以自廣。予始以長慶二年相先帝無狀,譴於同州,明年徙會稽,路出於杭。杭民競相觀睹,刺史白怪問之,皆曰:「非欲觀宰相,藎欲觀曩所聞之元白耳。」 由是僧之徒誤以予為名聲人,相與日夜攻刺史白乞予文。予觀僧之徒所以經於石、文於碑,藎欲相與為不朽計,且欲自大其本術。今夫碑既文,經既石,而又九諸侯相率貢錢於所事,由近而言,亦可謂來異宗而成不朽矣;由遠而言,則不知幾萬千歲而外,地與天相軋,陰與陽相蕩,火與風相射,名與形相滅,則四海九州,皆大空中一微塵耳,又安知其朽與不朽哉?然而羊叔子識枯樹中舊環,張僧繇世世為畫師,曆陽之氣,至今為城郭,狗一叱而異世卒不可化,鍛之子學數息則易成,此又性與物一相遊,而終不能兩相忘矣;又安知夫六萬九千之文,刻石永永,因眾性合成,獨不能為千萬劫含藏之不朽耶?由是思之,則僧之徒得計矣。至於佛書之妙奧,僧當為予言,予不當為僧言,況斯文止於紀石刻,故不及講貫其義雲。長慶四年四月十一日,浙江東道都團練觀察處置等使通議大夫使持節都督越州諸軍事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國賜紫金魚袋元稹記。 § 翰林承旨學士廳壁記 舊制,學士無得以「承旨」為名者,應對、顧問、參會旅次班第以官為上下,憲宗章武孝皇帝以永貞元年即大位,始命鄭公絪為承旨學士,位在諸學士上,居在東第一閤。乘輿奉郊廟,輒得乘廄馬,自灶由內朝以從;揭雞竿,布大澤,則升丹鳳之西南隅;外賓客進見於麟德,則止直禁中以俟。大禮大誥令、大廢置、丞相之密畫、內外之密奏,上之所甚注意者,莫不專受專對,他人無得而參。非自異也,法不當言。用是十七年間,由鄭至杜,十一人而九參大政,其不至者,衛公詔及門而返,事適然也,至於張,則弄相印以俟其病間者久之,卒不興,命也已。若此,則安可以昧陋不肖之稹,繼居九丞相、二名卿之後乎?俯仰瞻睹,如遭大賓。每自誨其心曰:「以若之不俊不明,而又使欲惡欹曲攻於內,且決事於冥冥之中,無暴揚報效之慮,遂忿行私易也。然而陰潛之神,必有記善惡之餘者,以君父之遇若如是,而猶舉枉措直,可乎哉?使若之心忽而為他人盡,數若之所為而終不自愧,斯可矣。」昔魯共王餘畫先賢於屋壁,以自警臨;我以十一賢之名氏,豈直自警哉!由是謹述其遷授,書於座隅。長慶元年八月十日記。 § 重修桐柏觀記 歲太和己酉,修桐柏觀訖事,道士徐靈府以其狀乞文於,曰:「有葛氏子,昔仙於吳。乃觀桐柏,以神其居。葛氏既去,復荒於墟。墟有犯者,神猶禍諸。實唐睿祖,悼民之愚。」乃詔郡縣,厲其封隅。環四十裡,無得樵蘇。復觀桐柏,用承厥初。俾司馬氏,宅時靈都。馬亦勤止,率合其徒。兵執鋸鋁,獨持斧鈇。手締上清,實勞我軀。棱棱巨幢,粲粲流珠。萬五千言,體三其書。置之妙臺,以永厥圖。不及百年,忽焉而蕪。蕪久將壞,壞其反乎。神啟密命,命友徐。徐實何力,敢告俸餘。侯用俞止,俾來不虛。曾未訖歲,奐乎於於。乃殿乃閣,以廩以廚。始自礎棟,周於墁圬。事有終始,侯其識歟。觀舊誌,極其邱區。我識全圮,孰煩錙銖。克合徐志,馮陳協夫。 § 沂國公魏博多政碑 陛下以元年正月壬戌詔臣稹曰:「朕有臣宏正,自魏入鎮。魏人思之,因守臣狀其德政,乞文於碑。爾司予言,其文以付。」臣拜稽首,退而奏書於陛下曰: 始安祿山以元宗四十三年盜幽州兵,劫擊郡縣,逾關據京,天下掉撓。肅宗征之,海內甫定,而夾河五十餘州,或服或叛,更立迭奪,廢置、征伐、朝覲、賦入之宜,皆自為意。五紀四宗,容受隱忍。田承嗣始有魏、博、相、衛、貝、澶之地,承嗣卒,以其地傳兄子悅,悅傳緒,緒傳季安。既而季安悍誕淫驕,風勃蠱蠹,發則喜殺左右,漸及於骨肉,往往顧妻子曰:「安用此?」由是內外惴悸。妻元氏,因人不忍,移置他所。餘一月乃卒,是歲先皇帝元和之七年八月也。季安子懷諫始十餘歲,眾襲故態,名為副大使,而家臣蔣士則逆虐用事。士眾不分服,日夜相告曰:「田中丞興博大孝敬,於軍謹廉,讀儒家書,好言君臣事,儻可依倚為將帥乎?」聞者皆踴躍,一朝牙旗下眾來捧附。興僕地不肯起,眾亦不肯去。乃大言曰:「爾輩即欲用吾語,能不殺副大使,且許吾取天子恩澤,洗汝痕穢,使千萬眾知君臣父子之道,從我乎?」皆曰:「諾。」遂殺蔣士則等十數人,以興知留後事,移懷諫於外,明年歸之朝,藎七年之十月四日也。興乃圖六州之地域,籍其人與三軍之生齒,自軍司馬已下,至於郡邑吏之廢置,盡獻於先帝。先帝詔興以工部尚書長魏、博、相、衛、貝、澶之地,仍敕司封郎中知制誥裴度使於興,且以錢一百五十萬緡,賜其軍,曲赦管內,使百姓一年勿復事,問耆羸,賑乏困,褒殛誅之不以法者。魏之人相喜曰:「歸天子乃如是耶!」興又悉取魏之僭服、異器,人臣所不當為者,斥去之。先帝曰:「興吾六州善心者,田興也。使興宏吾至正,不亦可乎!」因名曰宏正。 先是魏諸賓猶僕役也,將卒無畏避。宏正始求副節度,以下於朝,至則迎迓承奉,雖功勳將,莫不乘者避,謁者趨,付授諮度,始用賓禮。先是諸將之外有權者,莫不拘劫妻子以為固,四方之來聘問者,莫不防礙出入以為密,士吏工賈,限其往來,人多懼愁,稀復會聚,至是皆曠然矣。魏之人又相喜曰:「人之生不當如是耶!」滑以水害聞於朝,請移河於衛之四十裡,且役衛工三萬餘,詔宏正議之。皆曰:「壞吾地,役吾人,以利他邑,古無有也。」宏正曰:「魏於滑信彼此矣,朝廷何異焉。」不時興工,以教人讓。魏俗丕變,先帝多之,以右僕射就加焉。十三年又加司空,以子布之會蔡有勞也。是歲,李師道燒河陰,驚洛邑,陰通元濟,詔宏正誅之。明年,破賊五萬於東阿,進收鄆之陽穀,距其城四十裡營焉。二月壬戌,劉悟斬師道,加司徒平章事,復歸於魏。其年八月朝京師先帝待之有加焉,乞留不獲,詔加侍中以遣之。又明年,陛下以成德喪師,詔宏正入焉。 初王武俊以戰朱滔功,得有趙地傳子孫,凡三十九年,矣至承宗為盧從史、李師道所詿誤,先皇帝征而赦之者再,憂畏戚恧,不克來覲,既而聞陛下天覆海深,悉包悉受,乃果自信,將朝有時,未行會病,將沒,以志付其弟承元,聽命於朝。陛下語宰相曰:「宏正在魏,吾何患焉?」即日內出五詔,詔宏正為中書令,節度於鎮,且詔父子皆為帥,以大其威。十一月甲寅,成德獻狀曰:「宏正自去魏,魏人哭之,鎮人歌之。」奉宣詔條,除去僭異,猶魏政也。 且臣聞之,德之至者有二,政之大者有三。三政:一曰仁,為惠政;二曰法,為善政;三曰謙,為和政。二德:一曰忠,為令德;二曰孝,為吉德。今宏正獻魏博六州之地,平淄青四代之寇,入鎮冀不測之泉,可以為忠矣;祖考食宗廟,父子分土疆,兄弟羅軒冕,可以為孝矣;始初山東鍵閉束縛,泳而遊之,歌而舞之,可以為仁矣;始初山東逼越廢怠,裁而制之,舉而用之,可以為法矣;始初山東傲狠侵蓉,德以讓之,功以助之,可以為謙矣。謙法仁孝,資之以忠,不曰德政,謂之何哉?臣請奉制以一百九十二字付守臣,銘之石,用申約束,銘曰: 帝命宏正,予言是聽。理亂有數,其道甚明。 亂則隱約,理由亂生。既理復亂,生於玩輕。 唐受天命,海內承平。高祖太宗,不荒不寧。 元宗抑危,其否乃革。四十三年,奄有丕宅。 始視燕寇,胡雛弄兒。雖我寵重,彼將胡為。 所細所忽,忽焉而罹。四後垂顧,山東不夷。 逮我聖父,殷憂儉克。乘其淫驕,乃伐乃殛。 爾視群孽,胡為而亡。僭久而大,頑昏暴狂。 爾亦自視,胡為而昌。憂畏逼側,永思悠長。 曩爾之無,今爾之有。既克而有,在克而守。 惟爾惟我,而今而後。爾雖穹崇,無忘辱詬。 我雖平寧,無忘燕寇。銘之戒之,以永聲臭。 § 葬安氏誌 予稚男荊母曰安氏,字仙嬪,卒於江陵之金隈鄉莊敬坊沙橋外二裡嫗樂之地焉。始辛卯歲,予友致用憫予愁,為予蔔姓而授之,四年矣。供侍吾賓友,主視吾巾櫛,無違命。近歲嬰疾,秋方綿痼,適予與信友約浙行,不敢私廢,及還,果不克見。大都女子由人者也,雖妻人之家,常自不得舒釋,況不得為人之妻者,則又閨衽不得專妬於其夫,使令不得專命於其下,外己子,不得以尊卑長幼之序加於人,疑似逼側,以居其身,其常也。況予貧,性復事外,不甚知其家之無,苟視其頭麵無蓬垢,語言不以饑寒告,斯已矣。今視其篋笥,無盈丈之帛,無成襲之衣,無帛裏之衾,予雖貧,不使其若是可也,彼不言而予不察耳,以至於其生也不足如此,而其死也大哀哉!稚子荊方四歲,望其能念母亦何時?幸而立,則不能使不知其卒葬,故為誌且銘。銘曰: 復土之骨,歸天之魂。亦既墓矣,又何為文。且曰有子,異日庸知其無求墓之哀焉。 § 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係銘 予讀詩至杜子美,而知古人之才有所總萃焉。始堯舜時,君臣以賡歌相和,是後詩人繼作,曆夏殷周千餘年,仲尼緝拾選練,取其幹預教化之尤者三百篇,其餘無聞焉。騷人作而怨憤之態繁,然猶去風雅日近,尚相比擬。秦漢以還,采詩之官既廢,天下俗謠、民謳、歌頌、諷賦、曲度、嬉戲之詞,亦隨時間作。逮至漢武賦《柏梁詩》,而七言之體具,蘇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為五言,雖句讀、文律各異,雅、鄭之音亦雜,而詞意簡遠,指事言情,自非有為而為,則文不妄作。建安之後,天下文士,遭罹兵戰,曹氏父子鞍馬間為文,往往橫槊賦詩,故其遒文壯節,抑揚怨哀,悲離之作,尤極於古,晉世風概稍存。宋、齊之間,教失根本,士以簡慢、歙習、舒徐相尚,文章以風容、色澤、放曠、精清為高,藎吟寫性靈,流連光景之文也,意義、格力無取焉。陵遲至於梁、陳,淫豔、刻飾、佻巧、小碎之詞劇,又宋、齊之所不取也。唐興,學官大振,曆世之文,能者經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練精切,穩順聲勢,謂之為律詩。由是而後,文體之變極焉,然而好古者遺近,務華者去實,效齊、梁則不逮於晉、魏,工樂府則力屈於五言,律切則骨格不存,閑暇則纖穠莫備。至於子美,藎所謂上薄風騷,下該沈宋,言奪蘇李,氣吞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久古今之體勢,而兼昔人之所獨專矣。使仲尼考鍛其旨要,尚不知貴其多乎哉;苟以為能所不能,無可無不可,則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時山東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稱,時人謂之「李杜」。予觀其壯浪縱恣,擺去拘束模寫物象,及樂府歌詩,誠亦差肩於子美矣;至若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百,詞氣豪邁,而風調清深,屬對律切,而脫棄凡近,則李尚不能曆其藩翰,況堂奧乎? 予嚐欲條析其文,體別相附,與來者為之準。特病懶未就,適子美之孫嗣業,啟子美之柩,襄祔事於偃師,途次於荊楚,雅知予愛言其大父之為文,拜予為誌,辭不可絕。予因係其官閥,而銘其卒葬雲。係曰: 晉當陽成侯姓杜氏,下十世而生依藝,今家於鞏。依藝生審言,善詩,官至膳部員外郎。審言生閑,閑生甫。閑為奉天令。甫字子美,天寶中獻《三大禮賦》,明皇奇之,命宰相試文,文善,授率府曹。屬京師亂,步謁行在,拜左拾遺。歲餘,以直言失官,出為華州司功。尋遷京兆功曹。劍南節度使嚴武拔為工部員外,參謀軍事。旋又棄去,扁舟下荊、楚間,竟以寓卒,旋殯嶽陽,享年五十九。夫人宏農楊氏女,父曰司農少卿怡,四十九年而終。嗣子曰宗武,病不克葬,歿命其子嗣業。嗣業以家貧無以給喪,收拾乞丐,焦勞晝夜,去子美歿後餘四十年,然後卒先人之誌,亦足為難矣。銘曰: 維元和之癸巳,奧某月某日之佳辰,合窆我杜子美於首陽之山前。嗚呼!千歲而下,曰此文先生之古墳。 § 唐故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兵部尚書兼左驍衛上將軍充大內皇城留守御史大夫上柱國南陽郡王贈某官碑文銘 南陽王姓張氏,諱奉國,本名子良,以某年月日薨於家。其子岌哭於其黨曰:「唐制三品以上,歿既葬,碑於墓以文其行。我父當得碑,家且貧,無以買其文。卿大夫誰我肯哀者?」由是因其舅捧南陽王所受制誥凡八通,曆抵卿大夫之為文者,予與焉。予故聞南陽王忠功,每義之,然其請。明日,子岌狀其故聞官閥以告曰: 我南陽西鄂人。我高祖盈,左武衛將軍閑廄使,我曾祖蘭,朝散大夫沙州別駕,我祖景春,朝請大夫太僕少卿。我父南陽王,太僕府君之第某子也。少學讀經史子,至古今成敗之言,尤所窮究,遂貫穿於神樞鬼藏之間,而久擒縱弛張之術矣。大曆末,始以戎服事郭汾陽於邠。建中中,以騎五百討希烈於蔡。遭太夫人喪,號叫請罷,遂克終制。僕射張建封以壽帥移於徐,始以渦口三城授於我。僕射歿而徐師亂,子乘亂以自立,王不忍討,以師二萬歸於潤。德宗異之,詔召至京,授侍御史,複職於浙西,就加禦史中丞,又加國子祭酒,是元和之元年也。二年,李錡叛,王擒之以獻,加檢校工部尚書兼右金吾衛將軍御史大夫上柱國,進封南陽郡王,食實封一百五十戶,遂錫嘉名。尋遷檢校刑部尚書充振武、麟、勝等州節度營田觀察處置等使,複以刑部尚書兼左金吾衛將軍御史大夫,曆左龍武統軍、鴻臚卿,就加檢校兵部尚書,轉左驍衛上將軍,充大內皇城留守。以疾薨,壽八十三,特詔贈某官。我南陽郡夫人熊氏,祖元皓,皇朝禮部尚書左金吾衛將軍進國公。岌與嵩,南陽夫人之二子也,嵩任某官,岌以某官奪喪制。葬以某年月日於某地。岌不肖,能言先將軍之職官,而不能知先將軍之勳業矣。乞為碑。予按僕射張建封以貞元十六年薨於徐,徐人立其子愔求命,南陽王不義其所為,以渦之眾盡棄去,由是泗、濠之守皆據郡,愔不能令卒帖徐,由南陽王之斷其臂也。元和之二年,潤帥錡求覲京師,既許之,不克覲,辱中貴人,殺其臣寮以令下。楊帥鍔以叛告,朝廷甚憂之。初錡管鹽於潤有年矣,削虐暴狠,其下甚畏之,而庫庾之藏以億計。潤之師故南韓晉公之所教訓,弩勁劍利,號為難當。是時初定蜀,兵始散,物力未完,加誅於錡,甚難之。憲宗皇帝不得已下誅詔,不浹日,露章自潤曰:「十月十二日,錡就擒,從亂者無遺餘。」問其狀,則曰:「錡既叛,以是月十一日,命南陽王田少卿、李奉仙率銳眾以圖池。南陽王喜養士,又能為逆順言。明日,與二將誓所部回討,錡城守不敢出。環其城。是夕攻愈急,錡眾壞散,縋於城下,遂就擒。」自是南陽王勳名顯於代。性卑順不伐,在振武時,以檢儉同士卒勞苦,居餘官皆謹慎專至如不及,在朝廷十餘年,似無功能者,未嚐圖進取。薨之日,家甚貧,幾無以葬其身。天子憐之,廢視朝,賻布帛,給班劍鼓吹以葬之。嗚呼!舉三十年為言,其間至將相者凡百數,耳目相遠之後,非其子孫能識其姓名者,十不能一二焉。若南陽王縛錡棄愔,全徐完潤,自取爵位,以貽不朽,無幾希矣。碑於其墓,不亦宜乎。銘曰: 在昔徐帥,知於南陽。付授兵柄,渦俾為防。徐喪其帥,徐人恃強。強以愔嗣,不歸其喪。我欲盡殄,愔亦與亡。不忍自我,焚其構堂。我或不去,愔童必猖。猖甚則蹶,其能久長?乃挈萬眾,賓於鄰疆。愔果惴惴,不假不狂。逮及終歿,全歸其吭。潤錡待我,不逾於行。一日叛誕,肆其昏荒。我乃遽取,歸之天王。非不可殺,示人不戕。報愔以惠,報錡以常。稱示厚薄,俾之相當。克勇克義,不伐不揚。銘於墓石,以永無疆。 § 唐故越州刺史兼禦史中丞浙江東道觀察等使贈左散騎常侍河東薛公神道碑文銘 天下萬族,言多大冠冕人物者,凡八姓,薛其一也。自晉安西將軍懿避寇汾陰,後世子孫遂與裴氏、柳氏為河東三著姓。近世諸薛群從伯季,死喪猶相功縗者數十人,迭居中外要秩,皆邠州刺史寶胤之二世、三世孫。公諱戎,字元夫,父曰湖州長史贈刑部尚書同,母曰贈某郡太夫人陸氏,尚書景融女,祖曰河南縣令贈給事中縑,河南於邠州為季子。刑部五男,乂終郎,丹終賓客,擁終禦史,公實刑部府君第某子,今尚書兵部侍郎集賢殿學士放於公為季弟。 公初不樂為吏,徒以家世多貴富,門戶當有持之者,會兩弟相繼舉進士,皆中選,公自喜,遂入陽羨山,年四十餘不出。李衡為刺史,能以禮下公。及衡觀察江西,求公為幕中賓,公許衡。衡遷,複為觀察使齊映乞自佐。映卒,河南觀察使李巽遽辟之。未幾,福建觀察使柳冕奏署書下,詔公判冕觀察府中事。累遷殿中侍御史,冕俾公攝行泉州刺史事,時貞元中,寵重方鎮,方鎮喜自用,不用朝廷法。公在郡用朝廷法,不用冕所自用者,冕惡之。先是宦者薛盈珍譖馬總為泉州別駕,冕諭公陷總,總無罪,公不忍陷,冕怒,並囚之。值冕病,俱得脫,公由總以義聞。冕卒,閻濟美代冕使福建,複請公副團練事,始受五品服。濟美使浙東,公亦隨副之,轉侍御史。給事中穆質有直氣,愛公,稱於朝,因拜尚書刑部員外郎,改河南令。王師出征,以中貴人護諸將,州府吏迎迓館穀畏不及,持畚劚於道路者相接,唯公境內按故,道途無所役,且制闤闠無得授。留守卒壞公制,公命寘諸獄,留守怒,遣將率徒略出之,公不與卒致留守,諸市人皆賴之。遷衢州刺史,到所部,視前刺史所為皆便俗,公忻然無所改,不周月而政就。移刺湖州,其最患人者,荻塘河水瀦淤,逼塞不能負舟,公濬之百餘裏。改刺常州,不累月,遽刺越州,仍以禦史中丞觀察團練浙東、西。所部郡皆禁酒,官自為壚,以酒禁坐死者,每歲不知數。而產生祠祀之家,受酒於官,皆醨偽滓壞,不宜複進於桮棬者。公即日奏罷之。舊制包橘之貢取於人,未三貢鬻者,罪且死。公命市貢之鬻者無所禁,旬月之內,越俗無餘弊,朝廷宜之。積累歲不遷。長慶元年,以疾自去。九月庚申,薨於蘇州之私第。始生歲丁亥,至是七十五年矣。天子廢視朝,使使者贈賵、賻祭臨,且以左散騎常侍追加焉。十一月庚申,洎夫人韋氏葬偃師河南府君之墓左。公後娶李夫人,亦又歿於夭。子曰沂,始九歲;洽次之。有女四人,皆及其嫁。 公始以隱者心為吏,不尚約束,不求名譽,人人便安,尤惡苛雜。為郡時,有善歸之所部縣;為鎮時,有善歸之所部郡。是以在郡、在鎮時,無灼灼可驚者,既去人思。賦斂多饒裕人,然而儉於用。予視其庫庾、案牘,盈羨無逋負。予在中書時,公既歿,浙東使上公所羨之財,貫、緡、積帛之數,凡三十有九萬,則其去他郡也可知矣。惜乎今之人揚善政者少,公既不自稱,人亦莫能盡知公之所以理。至於脫馬總之禍,抗居守之略,弛酒禁,市貢橘,惠施於人,而歿而盈羨,皆予之適知者,非公之不能有以多於此也。性誠厚溫重,然而歡愛親戚,及為大官,遠近多歸之,衣食婚嫁之外無餘財。一旦盡所有分遺親戚曰:「吾病矣,爾輩各為歸去資。」親戚故舊皆哭泣,盡散去。及公去越之日,徒禦不過數十人,觀者嗟歎多出涕。公為河南令,餘以禦史理東台,自是熟公之所為,又嚐與公季弟放為南北曹侍郎,公歿矣,非我傳信,孰當傳焉?銘曰: 婉婉邠州,厥生九子。子又生孫,實大以祉。祉延於公,有浙之東。仲氏臨汝,季氏南宮。門戶有赫,有赫斯融。我祿斯美,我族斯豐。朋舊親戚,羈離困窮。無遠無邇,有來斯雍。公之喪矣,族亦瘁止。分散舟車,各自卿裏。有今之季,悲哀不已。前年孟亡,今年仲死。撫視遺孤,瞻望墳壘。何以推之,古今同此。貽之斯文,以永來祀。 § 唐故使持節萬州諸軍事萬州刺史賜緋魚袋劉君墓誌銘 歲長慶之癸卯五月日乙亥,處士祿汾以予友保極喪訃於予,且告保極遺意,欲予誌卒葬。予哭泣受妻子賓友吊,又哭泣退敘事。 保極諱頗,姓劉氏。漢燕王子孫之在其國者,皆稱昌平人。後世有清夷軍使拯,為清夷軍使時,會侯希逸叛,遼海側近軍郡守將皆棄走,拯獨不棄軍,軍亂,害及拯,朝廷忠之,以平州刺史告其第。平州生表裏,表裏官至深州長史,亦用忠戰死於軍。長史生子騫,子騫官至銀青光祿大夫唐州刺史,與周增等謀潰李希烈,覺皆殺之。君實唐州之長子,希烈不忍其幼,養之麾下,凡攻戰必攜去。年十四、五,始讀書。希烈死,得脫,舉進士。文詠詞調,有古時人氣候,不肯學蹙蹙近一題者,試一不中,遂不複試。複田於唐,唐刺史願得君為婿,君不顧為刺史婿,刺史怒,暴租其田。君乃大集裏中諸老曰:「刺史謂田足以累我耶?」由是火其居,出契書投火中,盡畀諸老田,棄去汝上,讀書賦詩,厚自期待。刺史陸長源器異之。 三十餘試授秘書省校書郎,複以協律郎從事於鄜。元和初,高崇文方下蜀,宰相杜黃裳以君為大理評事畫於君,後為壽安主簿。適烏重允以懷、汝之師來伐蔡,請君為監察禦史判懷、汝營田事,尋改節度判官,賜章服。是時賊始盛,陳、許、懷、汝之眾,怯怯未振舉,都統韓宏在大樑,君乃請於烏曰:「青陵故城地高,要得之,可以據賊矣。公能使我於韓,可以得。」烏使之。韓一見奇之,竟夕與語,遂命陳、許、懷、汝大樑之眾據青陵,克日遂據之。自是官軍乃大振。凡烏之戰陳、謀取、案牘、書奏之事,皆諮之。常為烏啟事京師,憲宗皇帝語及陣法,曰:「卿何以知戰?」對曰:「臣固淮西之戰者也,讀書餘事耳。」 遭太夫人喪,服闋,以從從來所賦詩投宰相令狐楚,楚屢吟賞於有文章者。宰相段文昌在蜀時,愛君之磊落,善呼吸人,遂相奏天子,以君為殿中侍御史銀州長史知刺史事。先時,銀之長不命於朝數十年矣,諸將攝理,奪其馬牛,夷人苦,益複叛遠。君始受命,指贏輸之白四足者謂予曰:「君為我識之,此馬苟無死,不複易矣。」至所治,黨項諸羌來會聚,君告以忠信廉儉,皆出涕,無敢違告者。歲餘受代,酋長拓拔建宗等七百餘眾遮擁不欲去,君馳去之。建宗等稍稍隨至境,果以贏輸之白四足者歸京師,自外無餘畜。及君之沒,諸羌之長不絕聘。尋授河西令,侍中宏方在蒲,得君喜甚,因請自貳,朝廷以水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充河中節度副使。又歲餘,君所善元稹為宰相,朝謂君曰:「君將展矣。」亟薦之,稹竟不能用。尋除萬州刺史,病於汝竟,以長慶三年某月日卒所寓,年若干,以某月日葬某所。 君五男二女,李氏婦洎處子,皆女也,統明、既明、越明、坎明、聰明,皆男也。處士祿汾,始終視其喪。始君善交人,凡氣誌豪健尚功名者多師之,投分誓且死為收。長用慈儉,閭裏皆愛惜。少為陸尚書長源、李尚書元素、鄭司徒餘慶、杜司空黃裳所知,群公更處重位,君亦不能遂所欲。烏之知且委也,事以喪廢,韓之器且薦也,卒不能獲用,命也已!予為監察禦史時,始與君更相許與為將相,予果為相,而不能毫髮加於君,非命也,予罪也。抑不能專善善惡惡之柄耶?不然,何二世死忠之家,既生如是之傑,而卒不能成就之?嗚呼!銘曰: 氣成鬱噎,必為風雲。有誌不泄,死當能神。神固不昧,故吾有雲。天子思我,朋嫉我恩。雖我顇感,心我不泯。誓致堯舜,封山侍巡。慟告君墓,報君知人。 § 唐故京兆府盩厔縣尉元君墓誌銘 唐盩厔縣尉諱某,字某,姓元氏。於有魏昭成皇帝為十四世孫,曾曰尚食奉禦某,祖曰綿州長史贈太子賓客某,父曰都官郎中岳州刺史某,母曰某望閻夫人,妻曰隴西李氏女,子曰某、曰某,女曰某。君始以蔭入仕,四仕為盩厔尉,丁太夫人憂,遂不復仕。享年五十五,以疾歿於衢州,元和十五年四月某日,歸祔於鹹陽縣之某鄉某裏。君少孤力學,通《五經》書,善鼓琴,能為五言、七言近體詩。事親愉愉然,終身不忘嬰兒之慕;奉兄恭恭然,若童子之愛敬;臨弟、侄、妻、子煦煦然,窮年無慍厲。居官以謹廉,貞順而仁愛,寮友之悍誕鄙異者,遊於君,則必怡然,無自疑於我矣。嗚呼!總是數者,非古之所謂淑人君子歟?不壽不達,命適然也。是月二十一日,猶子晦跪於予曰:「某日孤子震襄祔事,請銘於季父。」由是銘,銘曰: 或仁而夭,或鄙而壽。天乎不識,人乎安究。我之北原,五世其墓。子子孫孫,前後左右。歿有令人,乃克來祔。斯焉克終,亦又何疚。 § 有唐贈太子少保崔公墓誌銘 公諱倰,字德長。以孝公為從祖父,則其官族可知也。沔弟濤,官至大理少卿,濤生儀甫,官至大理丞,贈刑部侍郎,公即刑部之第某子。母曰範陽盧氏,贈本部太君。公再娶,前夫人滎陽鄭之尚女,後夫人范陽盧國倚女,封範陽郡君。七女三男,三女既嫁,鄭出也,兩男三女出於盧,逞千牛,乃明經,迅挽郎。公以長慶三年二月四日薨於洛陽時邕裏,壽至七十一年,官至戶部尚書,贈太子少保,階至正議大夫,勳至上柱國,爵至安平縣開國男,紫服、金魚之賜其尚矣。葬以其年十一月之某日,於某地。 公始乙太廟郎,再任為東陽主簿,刺史李衡,一見自得,衡遷湖南,賓寘之府。罷授宣州錄事參軍,觀察使崔衍狀為南陵。會南陵賦錢三萬,稅輸之戶,天地相遠,不可等度,由是歲累逋負,人被鞭迫,而又屠牛鑄錢,賊殺吏卒,莫敢禁止者。公始至,怗怗然無約束。適有屠牛鑄錢之徒敗覺者,盡窟穴誅之,群盜皆散走。一旦命負擔者三四人,悉以米鹽醯醬之具寘於擔,從十數輩,直抵裏中佛捨下,因召集老艾十餘人與之坐。遍謂裏中:「賦輸之粗等者,吾不複問;貧富高下之大不相當,亟言之。不言,罪且死;不實,罪亦死。」既言之,皆筆於書,然後取所負米鹽醯醬,飽所從而去。又一裏亦如之。不數十日,久諸裏所傳書,因為戶輸之籍,有自十萬錢而降於千百者,有自千百錢而登於十萬者。卒事懸於門,莫敢隱匿者,是歲前逋負盡入焉。宣使駭異之,當去複留者凡七載。歙州闕刺史,府中賓皆願去,宣帥衍不遣去,以公攝理之,用能也。 累遷京兆府司錄,拜侍御史,轉膳部員外郎、轉運判官。會朝廷始寘兩稅使,俾之聽郡縣,授公檢校膳部郎中,襄州湖鄂之稅皆蒞焉,且主轉運留務於江陵。公乃取一大吏,劾其贓,其餘眇小不法者牒按之,所蒞皆震竦。歲餘計奏,憲宗皇帝深嘉之,麵命金紫,加檢校職方郎中,移治留務於揚子,仍兼淮、浙、宣、建等兩稅使。尋拜蘇州刺史,遷湖南都團練觀察處寘使兼禦史中丞潭州刺史,破壞豪黠,除去冗費。歲中,廩藏皆羨溢。憲宗驛召至京城,擢拜戶部侍郎判度支。不累月,會上新即位,頓堂內外,修奉景陵,一日下詔移五鎮,幽州、鎮州賜錢皆億萬,郊天地,上徽名,太和公主嫁可汗,吐蕃請降使,使者往返凡數輩,幽州囚將帥,鎮州殺將帥,食餉半天下兵,自七月至十二月,一出於有司,則其供辦之能可知也。陛下特加工部尚書以償之。 會鳳翔闕節度,宰相奏名皆不可,上曰:「得之矣。」明日出白麻書,以公為檢校禮部尚書兼鳳翔府尹御史大夫充鳳翔、隴州節度觀察處寘使。先是岐吳諸山多椽櫟柱棟之材,薪炭粟芻之數,京師藉賴焉,負氣勢者名為相市,實出於官,公則求者無所與,由是負氣勢者相與皆怨恨,又無可為毀,乃揚言曰:「以崔之峭削廉隘,好是非人,士眾不願久為帥。」陛下一旦問宰相,予雖心知其不然,然亦惑於眾口,卒不能堅辨上意,賴上仁聖不受讒,乃以公為檢校禮部尚書河南尹。是後岐下諸將,比比有來者,予謂曰:「公於裏閭間,吾不複問矣,軍怨乎?吏怨乎?何為謗?」皆曰:「舉其一二可知也。凡軍之怨,怨不均也,先是岐之軍,食於府者同一斛,食於省者盈一一焉,公乃歲以六十四萬斛就其盈,由是言之,怨乎哉?吏之怨,怨不厚也,先是鄭少師得請於上,吏之俸有加焉,然而後鄭者輒以所加之俸管於庫,其府吏以下未嚐獲一錢,公乃悉出所餘,命糾掾以下均取之,仍著令曰,自是加俸貯於克府,賞信易取也,人人皆便之。」言訖歎憤,多出涕。理河南不旬月,家家自謂有崔尹,卒吏無敢過其門,識事者皆雲:「五十年無是尹都者。」是歲七月抗疏雲:「臣七十當致仕。」詞意不可遏,朝廷嘉之,拜戶部尚書以遂之。近世未有心膽既強,聲勢方穩,而能自引去者。明年春,暴疾薨於家。 予與公更相知善有年矣。公之氣性剛方,理家理身,廉儉峻直,頗有文章。考公之所尚,仁孝友愛,內外死喪婚嫁之不能自持者,莫不己任之。嚐以戶部侍郎為其兄乞換一五品致仕官,天子憐其意,特以太子諭德與其兄。至於親戚僚友,間無所闕,由是議論不能饒借所無者,而所無者亦以是畏避之。為理尚嚴明,勤於舉察,胥吏輩始皆難於公,然而終卒無大過。詞色朗厲,若不可支梧,然而下於己者,能以理幹之,無不即時換己見。此其所多也。銘曰: 讋怯聲佞,直持勁正根乎性。抑厄病橫,耇壽景盛由乎命。我用其勁,齒與位並。銘於子孫,用我為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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