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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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嶸子仲偉,岏弟,齊永明中為國子生,舉秀才,除王國侍郎,遷撫軍行參軍,出為安國令。永元末除司徒行參軍,入梁為中軍臨川王行參軍衡陽王寧朔記室,選西中郎晉安王記室。 ◇上齊明帝書諫親細務 古者明君揆才頒政,量能授職,三公坐而論道,九卿作而成務,天子可恭己南面而已。(《南史》七十二《鐘嶸傳》) ◇上言軍官 永元肇亂,坐弄天爵,勳非即戎,官以賄就。揮一金而取九列,寄片劄以招六校,騎都塞市,郎將填街,服既纓組,尚為臧獲之事;職雖黃散,猶躬胥徒之役,名實淆紊,茲焉莫甚。臣愚謂永元諸軍官是素族,士人自有清貫,而因斯受爵,一宜削除,以懲僥競。若吏姓寒人,聽極其門品,不當因軍,遂濫清級。若僑雜倫楚,應在綏撫,正宜嚴斷祿力,絕其妨正,直乞虛號而已。謹竭愚忠,不恤眾口。(《梁書·鐘嶸傳》,又《南史·鐘嶸傳》少末二句。) ◇詩品序 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盪性情,形諸舞詠,欲以照燭三才,輝麗萬有,靈祇待之以致饗,幽微藉之以照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昔《南風》之辭,《卿雲》之頌,厥義敻矣。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謠雲:「名餘曰正則。」雖詩體未全,然略是五言之濫觴也。逮漢李陵,始著五言之目。古詩眇邈,人代難詳,推其文體,固是炎漢之制,非衰周之唱也。自王楊枚馬之徒,辭賦競爽,而吟詠靡聞。從李都尉訖班婕好,將百年間,有婦人焉,一人而已。詩人之風,頓已缺喪。東京二百載中,惟有班固《詠史》,質木無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斯文,平原兄弟,郁為文棟,劉楨王粲,為其羽翼。次有攀龍托鳳,自致於屬車者,蓋將百計。彬彬之盛,大備於時矣。爾後陵遲衰微,訖於有晉,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興,踵武前王,風流未沫,亦文章之中興也。永嘉時,貴黃老,尚虛談,於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庾諸公,皆平典似《道德論》,建安之風盡矣。先是郭景純用俊上之才,創變其體。劉越石仗清剛之氣,贊成厥美,然彼眾我寡,未能動俗,逮義熙中,謝益壽斐然繼作,元嘉初,有謝靈運,才高辭盛,富豔難蹤,固已含跨劉郭,淩轢潘左。故知陳思為建安之傑,公幹仲宣為輔。陸機為大康之英,安仁景陽為輔。謝客為元嘉之雄,顏延年為輔,此皆五言之冠冕,文辭之命世也。夫四言文約意廣,取效《風騷》,便可多得。每苦文煩而意少,故世罕習焉。五言居文辭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故雲會於流俗。豈不以指事遺形,窮情寫物,最為詳切者邪。故詩有六義焉,一曰興,二曰賦,三曰比。文巳盡而意有餘,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寫言寓物,賦也。弘斯三義,酌而用之,幹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是詩之至也。若專用比興,患在意深,意深則辭躓。若但用賦體,則患在意浮,意浮則文散;嬉成流移,文無止泊,有蕪漫之累矣。若夫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雲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詩以怨。至於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或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或殺氣雄邊,塞客衣單,霜閨淚盡。或士有解珮出朝,一去忘反;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釋其情?故曰:「詩可以群,可以怨。」使窮賤易安,幽居靡悶,莫尚於詩矣。故辭人作者,罔不愛好。今之士俗,斯風熾矣。才能勝衣,甫就小學,必甘心而馳騖焉。於是庸音雜體,各為家法。至於膏腴子弟,恥文不逮,終朝點綴,分夜呻吟。獨觀謂為警策,眾視終淪平鈍。次有輕蕩之徒,笑曹劉為古拙,謂鮑照羲皇上人,謝朓今古獨步。而師鮑照,終不及「日中市朝滿」,學謝朓劣得「黃鳥度青枝」,徒自棄於高聽,無涉於文流矣。嶸觀王公搢紳之士,每博論之餘,何嘗不以詩為口實。隨其嗜欲,商榷不同,淄澠並泛,朱紫相奪,喧嘩競起,准的無依。近彭城劉士章,俊賞之士,疾其淆亂,欲為當世詩品,口陳標榜。其文未遂,嶸感而作焉。昔九品論人,《七略》裁士,校以賓實,誠多未值。至若詩之為枝,較爾可知,以類推之,殆同博弈。方今皇帝,資生知之上才,體沈鬱之幽思,文麗日月,學究天人,昔在貴遊,已為稱首。況八弦既掩,風靡雲蒸,抱玉者連肩,握珠者踵武。固以睨漢魏而弗顧,吞晉宋於胸中。諒非農歌轅議,敢致流別。嶸之今錄,庶周遊於閭裡,均之於談笑耳。(《梁書·鐘榮傳》) ◇詩品上 古詩,其體源出於《國風》。陸機所擬十四首,文溫以麗,意悲而遠,驚心動魄,可謂幾乎一字千金。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雖多哀怨頗為總雜,舊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客從遠方來」,「橘柚垂華實」,亦為警絕矣,人代冥滅,而清音獨遠,悲夫。 漢都尉陵詩,其源出於《楚辭》,文多悽愴,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諧,聲頹身喪。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 漢婕妤班姬詩,其源出於李陵。《圍扇》短章,辭旨清捷,怨深文綺,得匹婦之致,侏儒一節,可以知其工矣。 魏陳思王植詩,其源出於《國風》。骨氣奇高,詞彩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粲溢今古,卓爾不群。嗟夫,陳思之於文章也,譬人倫之有周孔,鱗羽之有龍鳳,音樂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俾爾懷鉛吮墨者,抱篇章而景慕,映餘暉以自燭。故孔氏之門如用詩,則公幹升堂,思王入室,景陽潘陸,自可坐於廊廡之間矣。 魏文學劉楨詩,其源出於《古詩》。仗氣愛奇,動多振絕。真骨淩霜,高風跨俗。但氣過其文,雕潤恨少。然自陳思以下,楨稱獨步。 魏侍中王粲詩,其源出於李陵。發愀愴之詞,文秀而質羸。在曹劉間,別構一體,方陳思不足,比魏文有餘。 晉步兵阮籍詩,其源出於《小雅》。無雕蟲之功,而《詠懷》之作,可以陶性靈,發幽思。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會於《風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遠大,頗多感慨之詞。厥旨淵放,歸趣雜求,顏延之注解,怯言其志。 晉平原相陸機詩,其源出於陳思。才高辭贍,舉體華美。氣少於公幹,文劣於仲宣。尚規矩,不貴綺錯,有傷直致之奇。然其咀嚼英華,厭飫膏澤,文章之淵泉也。張公歎其大才,信矣。 晉黃門郎潘嶽詩,其源出於仲宣。《翰林》歎其翩翩然如翔禽之有羽毛,衣服之有綃縠,猶淺於陸機。謝混雲:「潘詩爛若舒錦,無處不佳,陸文如披沙簡金,往往見寶。」嶸謂益壽輕華,故以潘勝,翰林篤論,故歎陸為深。余常言陸才如海,潘才如江。 晉黃門郎張協詩,其源出於王粲。文體華淨,少病累。又巧構形似之言,雄於潘嶽,靡於太沖。風流調達,實曠代之高手,詞彩蔥青,音韻鏗鏘,使人味之,不倦。 晉記室左思詩,其源出於公幹。文典以怨,頗為精切,得諷論之致。雖野於陸機,而深於潘嶽。謝康樂常言:「左太沖詩,潘安仁詩,古今難比」。 宋臨川太守謝靈運詩,其源出於陳思,雜有景陽之體,故尚巧似,而逸蕩過之,頗以繁蕪為累,嶸謂若人興多,才高博,寓目輒書,內無乏思,外無遺物,其繁富宜哉!然名章迥句,處處間起;麗典新聲,絡繹奔會。譬猶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塵沙,未足貶其高潔也。初,錢塘杜明師夜夢東南有人來入其館,是夕,即靈運生於會稽。旬日而謝玄亡。其家以子孫難得,送靈運於杜治養之。十五方還都,故名客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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