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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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寔字子真,平原高唐人。魏時為郡計吏,除河南尹丞,遷尚書郎廷尉正,曆吏部郎;參文帝相國軍事,封循陽子。晉受禪,進爵為伯,累遷少府。咸甯中為太常,轉尚書,行鎮南軍司,免。泰康中為大司農,免。後為國子祭酒散騎常侍。元康初進爵為侯,累遷太子太保,加侍中、特進、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冀州都督,永康初代張華為司空,遷太保。太安初轉太傅。永興初代成都王穎為太尉,尋遜位。懷帝時複為太尉,告老。永嘉四年卒,年九十一,諡曰元。有《春秋條例》二十卷,集二卷。 △崇讓論 古者聖王之化天下,所以貴讓者,欲以出賢才,息爭競也。夫人情莫不欲己之賢也。故勸令讓賢以自明賢,豈假讓不賢哉!故讓道興,賢能之人不求而自出矣,至公之舉自立矣,百官之副亦豫具矣。一官缺,擇眾官所讓最多者而用之,審之道也。在朝之士相讓於上,草廬之人鹹皆化之,推賢讓能之風從此生矣。為一國所讓,則一國士也;天下所共推,則天下士也。推讓之風行,則賢與不肖灼然殊矣。此道之行,在上者無所用其心,因成清議,隨之而已。故曰:蕩蕩乎堯之為君,莫之能名。言天下自安矣,不見堯所以化之,故不能名也。又曰: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無為而化者其舜也歟。賢人相讓于朝,大才之人恒在大官,小人不爭於野,天下無事矣。以賢才化無事,至道興矣。已仰其成,複何與焉!故可以歌《南風》之詩,彈五弦之琴也。成此功者非有他,崇讓之所致耳。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則不難也。 在朝之人不務相讓久矣,天下化之。自魏代以來,登進辟命之士,及在職之吏,臨見授敘,雖自辭不能,終莫肯讓有勝己者。夫推讓之風息,爭競之心生。孔子曰:上興讓則下不爭,明讓不興下必爭也。推讓之道興,則賢能之人日見推舉;爭競之心生,則賢能之人日見謗毀。夫爭者之欲自先,甚惡能者之先,不能無毀也。故孔墨不能免世之謗己,況不及孔墨者乎!議者僉然言,世少高名之才,朝廷不有大才之人可以為大官者。山澤人小官吏亦複雲,朝廷之士雖有大官名德,皆不及往時人也。餘以為此二言,皆失之矣。非時獨乏賢也,時不貴讓。一人有先眾之譽,毀必隨之,名不得成,使之然也。雖令稷契複存,亦不復能全其名矣。能否混雜,優劣不分,士無素定之價,官職有缺,主選之吏不知所用,但案官次而舉之。同才之人先用者,非勢家之子,則必為有勢者之所念也。非能獨賢,因其先用之資,而複遷之無已。遷之無已,不勝其任之病發矣。觀在官之人,政績無聞,自非勢家之子,率多因資次而進也。 向令天下貴讓,士必由於見讓而後名成,名成而官乃得用之。諸名行不立之人,在官無政績之稱,讓之者必矣,官無因得而用之也。所以見用不息者,由讓道廢,因資用人之有失久矣。故自漢魏以來,時開大舉,令眾官各舉所知,唯才所任,不限階次,如此者甚數矣。其所舉必有當者,不聞時有擢用,不知何誰最賢故也。所舉必有不當,而罪不加,不知何誰最不肖也。所以不可得知,由當時之人莫肯相推,賢愚之名不別,令其如此,舉者知在上者察不能審,故敢漫舉而進之。或舉所賢,因及所念,一頓而至,人數猥多,各言所舉者賢;加之高狀,相似如一,難得而分矣。參錯相亂,真偽同貫,更複由此而甚。雖舉者不能盡忠之罪,亦由上開,聽察之路濫,令其爾也。昔齊王好聽竽聲,必令三百人合吹而後聽之,廩以數人之俸。南郭先生不知吹竽者也,以三百人合吹可以容其不知,因請為王吹竽,虛食數人之俸。嗣王覺而改之,難彰先王之過。乃下令曰:「吾之好聞竽聲有甚于先王,欲一一列而聽之。」先生于此逃矣。推賢之風不立,濫舉之法不改,則南郭先生之徒盈於朝矣。才高守道之士日退,馳走有勢之門日多矣。雖國有典刑,弗能禁矣。 夫讓道不興之弊,非徒賢人在下位,不得時進也。國之良臣荷重任者,亦將以漸受罪退矣。何以知其然也?孔子以為顏氏之子不貳過耳,明非聖人皆有過矣。寵貴之地欲之者多矣,惡賢能者塞其路,其過而毀之者亦多矣。夫謗毀之生,非徒空設,必因人之微過而甚之者也。譭謗之言數聞,在上者雖欲弗納,不能不杖所聞,因事之來而微察之也,無以,其驗至矣。得其驗,安得不理其罪?若知而縱之,王之威日衰,令之不行自此始矣。知而皆理之,受罪退者稍多,大臣有不自固之心。夫賢才不進,貴臣日疏,此有國者之深憂也。《詩》曰:「受祿不讓,至於巳斯亡。」不讓之人憂亡不暇,而望其益國朝,不亦難乎! 竊以為改此俗甚易耳。何以知之?夫一時在官之人,雖雜有凡猥之才,其中賢明者亦多矣,豈可謂皆不知讓賢為貴邪!直以其時皆不讓,習以成俗,故遂不為耳。人臣初除,皆通表上聞,名之謝章,所由來尚矣。原謝章之本意,欲進賢能以謝國恩也。昔舜以禹為司空,禹拜稽首,讓於稷契及咎繇。使益為虞官,讓于朱虎、熊、羆。使伯夷典三禮,讓于夔、龍。唐虞之時,眾官初除,莫不皆讓也。謝章之義,蓋取於此。《書》記之者,欲以永世作則。季世所用,不賢不能讓賢,虛謝見用之恩而已。相承不變,習俗之失也。 夫敘用之官得通章表者,其讓賢推能乃通,其不能有所讓徒費簡紙者,皆絕不通。人臣初除,各思推賢能而讓之矣,讓之文付主者掌之。三司有缺,擇三司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一公缺,三公已豫選之矣。且主選之吏,不必任公而選三公,不如令三公自共選一公為詳也。四征缺,擇四征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一征缺,四征已豫選之矣,必詳於停缺而令主者選四征也。尚書缺,擇尚書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八尚書共選一尚書,詳于臨缺令主者選八尚書也。郡守缺,擇眾郡所讓最多者而用之,詳于任主者令選百郡守也。 夫以眾官百郡之讓,與主者共相比,不可同歲而論也。雖複令三府參舉官,本不委以舉選之任,各不能以根其心也。其所用心者裁之不二三,但令主者案官次而舉之,不用精也。賢愚皆讓,百姓耳目盡為國耳目。夫人情爭則欲毀己所不知,讓則競推於勝己。故世爭則毀譽交錯,優劣不分,難得而讓也。時讓則賢智顯出,能否之美歷歷相次,不可得而亂也。當此時也,能退身修己者,讓之者多矣。雖欲守貧賤,不可得也。馳騖進趣而欲人見讓,猶卻行而求前也。夫如此,愚智鹹知進身求通,非修之於己則無由進矣。游外求者,於此相隨而歸矣。浮聲虛論,不禁而自息矣。人人無所用其心,任眾人之議,而天下自化矣。不言之化行,巍巍之美於此著矣。讓可以致此,豈可不務之哉! 《春秋傳》曰:「范宣子之讓,其下皆讓。欒黶為汰,弗敢違也。晉國以平,數世賴之。」上世之化也,君子尚能而讓其下,小人力農以事其上,上下有禮,讒匿遠黜,由不爭也。及其亂也。國家之弊,恒必由之。篤論了了如此。在朝君子典選大官,能不以人廢言,舉而行之,各以讓賢舉能為先務,則群才猥出,能否殊別,蓋世之功,莫大於此。(《晉書·劉寔傳》,又《群書治要》二十九引《晉書》;《通典》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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