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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仲舒(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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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舒,廣川人。景帝時為博士。武帝即位,舉賢良對策,除江都相,遷膠西相。去官,以壽終於家。有《春秋繁露》十七卷,集二卷。 ▼士不遇賦 嗚呼嗟乎,遐哉邈矣。時來曷遲,去之速矣。屈意從人,非吾徒矣。正身俟時,將就木矣。悠悠偕時,豈能覺矣!心之憂兮,不期祿矣。皇皇匪寧,祗增辱矣。努力觸藩,徒摧角矣。不出戶庭,庶無逼(《藝文類聚》作「過」)矣。重曰: 生不丁三代之盛隆兮,而丁三季之末俗。末俗以辯詐而期通兮,貞士以耿介而自束。雖日三省於吾身兮,繇懷進退之惟穀。彼實繁之有徒兮,指其白以為黑。(《藝文類聚》作「墨」)目信嫭而言(《藝文類聚》作「視」)眇兮,口信辯而言訥。鬼神之不能正人事之變戾兮,聖賢亦不能開愚夫之違惑。出門則不可與偕往兮,藏器又蚩其不容。退洗心而內訟兮,固未知其所從也。觀上世之清暉兮,廉士亦煢煢而靡歸。殷湯有卞隨與務光兮,周武有伯夷與叔齊。卞隨務光遁跡於深淵兮,伯夷叔齊登山而采薇。使彼聖賢其繇周遑兮,矧舉世而同迷。若伍員與屈原兮,固亦無所複顧。亦不能同彼數子兮,將遠遊而終古。於吾儕之雲遠兮,疑荒途而難踐。(《文選》左思《招隱詩》注、王粲《贈蔡子篤詩》注作「懼荒途之難踐」)憚君子之於行兮,誡三日而不飯。嗟天下之偕違兮,悵無與之偕返。孰若反身於素業兮,莫隨世而輪轉。雖矯情而獲百利兮,複不如正心而歸一善。紛既迫而後動兮,豈雲稟性之惟褊。昭同人而大有兮,明謙光而務展。遵幽昧於默足兮,豈舒采而蘄顯。苟肝膽之可同兮,奚鬚髮之足辨也。(《藝文類聚》三十、《古文苑》。) ▼七言琴歌二首(《文選》,孔稚珪川《北山移》注引《董仲舒集》) ▼元光元年舉賢良對策 陛下發德音,下明昭,求天命與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謹案《春秋》之中,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強勉而已矣。強勉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強勉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還至而有效者也。《詩》曰「夙夜匪解」,《書》雲「茂哉茂哉!」皆強勉之謂也。 道者,所繇適於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寧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樂之時,乃用先王之樂宜於世者,而以深入教化於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頌之樂不成,故王者功成作樂,樂其德也。樂者,所以變民風,化民俗也;其變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故聲發於和而本於情,接於肌膚,臧於骨髓。故王道雖微缺,而管弦之聲未衰也。夫虞氏之不為政久矣,然而樂頌遺風猶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齊而聞《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然而政亂國危者甚眾,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僕滅也,夫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繇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滯補弊,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詩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為生賢佐,後世稱誦,至今不絕。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故治亂廢興在於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謬失其統也。 臣聞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歸之,若歸父母,故天瑞應誠而至。《書》曰「白魚入於王舟,有火複於王屋,流為烏」,此蓋受命之符也。周公曰「複哉複哉」,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皆積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後世,淫佚衰微,不能統理群生,諸侯背畔,殘賊良民以爭壤土,廢德教而任刑罰。刑罰不中,則生邪氣;邪氣積於下,怨惡畜於上。上下不和,則陰陽繆盭而妖孽生矣。此災異所緣而起也。 臣聞命者天下之令也,性者生之質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壽,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亂之所生,故不齊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故堯舜行德則民仁壽,桀紂行暴則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從上,猶泥之在鈞,唯甄者之所為;猶金之在熔,惟冶者之所鑄」。「綏之斯俫,動之斯和」,此之謂也。 臣謹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於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為也;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為,而下以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雲爾。然則王者欲有所為,宜求其端於天。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養長為事;陰常居大冬,而積於空虛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陽出佈施於上而主歲功,使陰入伏於下而時出佐陽;陽不得陰之助,亦不能獨成歲。功陽以成歲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猶陰之不可任以成歲也。為政而任刑,不順於天,故先王莫之肯為也。今廢先王德教之官,而獨任執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與!孔子曰:「不教而誅謂之虐。」虐政用於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難成也。 臣謹案《春秋》謂一元之意,一者萬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謂一為元者,視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貴者始。故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壹於正,而亡有邪氣奸其間者。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群生和而萬民殖,五穀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間被潤澤而大豐美,四海之內聞盛德而皆徠臣,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 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廢而奸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其堤防壞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 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跡而悉去之,複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歲尚未敗也。至周之末世,大為亡道,以失天下。秦繼其後,獨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學,不得挾書,棄捐禮誼而惡聞之,其心欲盡滅先王之道,而顓為自恣苟簡之治,故立為天子十四歲而國破亡矣。自古以俫,未嘗有以亂濟亂,大敗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使習俗薄惡,人民囂頑,抵冒殊扡,孰爛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今漢繼秦之後,如朽木糞牆矣,雖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如以湯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此三句《禮樂志》作「一歲之獄以千萬數,如以湯止沸,沸愈甚而無益。」)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當更張而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調也;當更化而不更化,雖有大賢不能善治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禮樂志》作「而至今不能勝殘去殺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臨淵羡魚,不如退而結網。」今臨政而願治七十餘歲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則可善治,善治則災害日去,福祿日來。《詩》雲:「宜民宜人,受祿於天。」為政而宜於民者,固當受祿於天。夫仁誼禮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修飾也;五者修飾,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靈,德施於方外,延及群生也。(《漢書·董仲舒傳》) 臣聞堯受命,以天下為憂,而未以位為樂也,故誅逐亂臣,務求賢聖,是以得舜、禹、稷、卨、咎繇。眾聖輔德,賢能佐職,教化大行,天下和洽,萬民皆安仁樂宜,各得其宜,動作應禮,從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此之謂也。堯在位七十載,乃遜於位以禪虞舜。堯崩,天下不歸堯子丹朱而歸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為相,因堯之輔佐,繼其統業,是以垂拱無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盡美矣,又盡善矣」,此之謂也。至於殷紂,逆天暴物,殺戮賢知,殘賊百姓。伯夷、太公皆當世賢者,隱處而不為臣。守職之人皆奔走逃亡,人於河海。天下耗亂,萬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從周。文王順天理物,師用賢聖,是以閎夭、大顛、散宜生等亦聚於朝廷。愛施兆民,天下歸之,故太公起海濱而即三公也。當此之時,紂尚在上,尊卑昏亂,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萬事,見素王之文焉。繇此觀之,帝王之條貫同,然而勞逸異者,所遇之時異也。孔子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此之謂也。 臣聞制度文采玄黃之飾,所以明尊卑,異貴賤,而勸有德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應天也。然則宮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則不遜,儉則固」。儉非聖人之中制也。臣聞良玉不琢,資質潤美,不待刻琢,此亡異於達巷黨人不學而自知也。然則常玉不琢,不成文章;君子不學,不成其德。 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少則習之學,長則材諸位,爵祿以養其德,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於禮誼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囹圄空虛四十餘年,此亦教化之漸而仁誼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至秦則不然。師申商之法,行韓非之說,憎帝王之道,以貪狼為俗,非有文德以教訓於天下也。誅名而不察實,為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飾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內有背上之心,造偽飾詐,趣利無恥;又好用憯酷之吏,賦斂亡度,竭民財力,百姓散亡,不得從耕織之業,群盜並起。是以刑者甚眾,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此之謂也。 今陛下並有天下,海內莫不率服,廣覽兼聽,極群下之知,盡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於方外。夜郎、康居,殊方萬里,說德歸誼,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於它,在乎加之意而已。」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於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 陛下親耕藉田以為農先,夙寤晨興,憂勞萬民,思惟往古,而務以求賢,此亦堯舜之用心也,然而未雲獲者,士素不厲也。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養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之眾,對亡應書者,是王道往往而絕也。臣願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德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亡教訓於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奸為市,貧窮孤弱,冤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是以陰陽錯繆,氛氣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濟,皆長吏不明,使至於此也。 夫長吏多出於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賢也。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故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是以有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累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渾淆,未得其真。臣愚以為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皆盡心於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賢人,則三王之盛易為,而堯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錄德而定位,則廉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陛下加惠,寬臣之罪,令勿牽制於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盡愚!(《漢書·董仲舒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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