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師文墓志銘（謝鐸）_明文海

戴師文墓志銘（謝鐸）

　　始予與師文之父潛勉翁交己聞師文自少即頴異日讀書幾數千百言至義理肯綮會心處雖其師亦反為所難甫弱冠以書經領鄉薦來京師予見其所作不甚類科舉文字心竊奇之及試禮部以所試文字來視予予益奇之謂科第可俯拾也既揭曉今閣老長沙李公為考官迎謂予曰公鄉戴豪今年幾何是固久困場屋者邪予曰其父視予且少今猶在太學諸生中公驚且笑曰有是哉遂袖出其五策以視予曰恨得之晩奈何暨廷試予以受卷官得盡閱天下諸名士至師文所對俗尚時務處皆酌古准今確有定論其鋒焰所逼如負嵎之虎而人莫之敢攖予私謂李公曰公所稱五策者今當不在大魁後矣既而乃聞塚宰尹公果欲置之上第而閣老萬公以為冗長難於奏讀遂置二甲之三然師文之名亦自是隱然動京師矣師文既登第往往以通家故來謁予請益予曰固知一第不足以溷子而區區文字間亦恐未足以盡子也要當傑然為吾台第一流人物如所謂十大儒五大臣者其庶幾乎師文不以予言為不然每頷之而去未幾師文拜兵部武庫主事予以憂去官謝病不起者幾十年而師文之聲實遂流播遠邇間得其敬齋銘當官三箴通陳公甫書而讀之則見其修已治人之大方而求道之志於是乎在矣及予以史事赴召師文已自武庫遷職方郎中乃盡得其所謂贅言錄者而觀之則益奇其問學之篤曾不以吏事自沮蓋武庫主隸役出納職方主邊務區處實天下勢利所在居之者恒縻溺于此而莫知其他師文獨盡收天下書而讀之公退雖甚疲亦手不釋卷家人以日用不足告輒麾去曰其稱貸之無亂吾志至於眾務糾紜不動聲色而判決如流人皆服其精敏雖老成練達之士亦或自以為不及是其賢蓋又不特貴而能貧仕優而學之為難也予既以南京祭酒致仕師文尋升廣東右參政取道歸省予留宿緦山上觀其論議益英偉不凡而憂世之心恒在眉目因叩予出處事予謂之曰遠大之業子其勉之吾老矣無能為也師文唯唯而笑遂酌之酒而與之別未幾遽以訃聞于乎天下士大夫之望師文者何如師文之所自望其身者何如而竟止於是惜哉予既為位哭柩至複往哭之潛勉泣謂曰予豪赴官之夕有大星隕于水而予之故居四望草木亦有瘁色豈其凶兆先見而竟止是哉乃相與再哭之慟潛勉複謂予曰豪葬且有日幸賜之銘豪可以不死矣于乎吾尚忍銘吾師文哉師文系出吾台之黃岩南塘戴氏是為石屏先生之後再遷溫嶺今隸太平凡六世矣戴氏自宋曆元世以詩書宦業為邑著姓至國初以故官謫鳳陽而族始微師文蓋戴氏之中興者其祖慎齋府君諱圭隱處不仕父潛勉翁翁諱通亦以書經舉於鄉待試禮部將入仕矣母陳妻鐘氏子男二曰曾曰魯女五以弘治七年六月卒於官距其生天順戊寅得年三十有七而已所著有贅言錄凡若干卷其學實師于父而自得為多蓋質本天成非偶然者於乎而竟止於是惜哉予嘗竊怪靈識異稟如賈誼李賀邢實者一皆短命以死而奸憸頑靦若張禹馮道秦檜之徒又皆以卿相壽考終其身未嘗不有疑于天道之不公然而天下後世之所羡慕而痛悼者恒在於此其唾斥而賤惡者恒在於彼人心之公即天道也然則予之于師文也亦何惜其不為彼而為此哉雖然人之所難得於天者美質而克自問學以成之又天之所難得乎人者也夫人既知其所以難而欲有以成之天乃不少假之年俾得大底于成以見其所止又安得不為之永歎之深惜之也哉乃為之銘曰

　　于乎師文孰始之而亟己之孰予之而亟毀之籲嗟天乎不朽者存亦孰得而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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