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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儲柴墟(王守仁)


  盛價來適人事紛紜不及細詢北來事既還卻殊怏怏承示劉生墓誌此實友義所關文亦縝密獨敘乃父側室事頗傷忠厚未刻石刪去之為佳子於父過諫而過激不可以為幾稱子之美而發其父之陰私不可以為訓宜更詳之喻及交際之難此殆繆於私意君子與人惟義所在厚薄輕重已無所私焉此所以為簡易之道世人之心雜於計較毀譽得喪交於中而其當然之則是以處之愈周計之愈悉而行之愈難夫大賢吾師次賢吾友此天理自然之則豈以是為炎涼之嫌哉吾兄以僕於今之公卿若某之賢者則稱謂以友生若某與某之賢不及於某者則稱謂以侍生豈以矯時俗炎涼之弊非也夫彼可以為吾友而吾可以友之彼又吾友也吾安得而弗友之彼不可以為吾友而吾不可以友之彼又不吾友也吾安得而友之夫友也者以道也以德也天下莫大於道莫貴於德道德之所在齒與位不得而幹焉僕於某之謂矣彼其無道與德而徒有其貴與齒也則亦貴齒之而已然若此者與之見亦寡矣非以事相臨不往見也若此者與凡交遊之隨俗以侍生而來者亦隨俗而侍生之所謂事之無害於義者從俗可也千乘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非在我有所不屑乎嗟乎友未易言也今之所謂友或以藝同或以事合狥名逐勢非吾所謂輔仁之友矣仁者心之德人而不仁不可以為人輔仁求以全心德也如是而後友今特以技藝文辭之工地勢聲翼之重而驁然欲以友乎賢者賢者弗與也吾兄技藝炎涼之說貴賤少長之論殆皆有未盡歟孟子曰友也者不可以有挾孟獻子之友五人無獻子之家者也曾以貴賤乎仲由少顏路三歲回由之相處蓋友也回與曾點同時參曰昔者吾友曾以少長乎將矯時俗之炎涼而自畔於禮其間不能以寸矣吾兄又以僕於後進之來其質美而才者多以先後輩相處其庸下者反待以客禮疑僕別有一道是道也奚有於別凡後進之來其才者皆有意於斯道者也吾安得不以斯道處之其庸下者不過世俗泛然一接吾亦世俗泛然待之如鄉人而已昔伊川初與呂希哲為同舍友待之友也既而希哲師事伊川待之弟子也謂敬於同舍而慢於弟子可乎孔子待陽貨以大夫待回賜以弟子謂待回賜不若陽貨可乎師友道廢久後進之中有聰明特達者頗知求道往往又為先輩待之不誠不諒其心而務假以虛禮以取悅於後進幹待士之譽此正所謂病於夏畦者也以是師友之道日益淪沒無由複明僕常以為世有周程諸君子則吾固得而執弟子之役乃大幸矣其次有周程之高弟焉吾猶得而私淑也不幸世乂無是人有志之士倀倀其將焉求乎然則何能無憂也憂之而不以責之已責之已而不以求輔於人求輔於人而待之不以誠終亦必無所成而已耳凡僕於今之後進非敢以師道自處也將求其聰明特達者與之講明因以自輔也彼自以後進求正於我雖不師事我固有先後輩之道焉伊川瞑目而坐游楊侍立不敢去重道也今世習於曠肆憚於檢飭不復知有此事幸而有一二後進略知求道為事是有複明之機又不誠心直道與之發明而徒奄然媚世苟且阿俗僕誠痛之惜之傳曰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夫人必有所嚴憚然後言之而聽之也審施之而承之也肅凡若此者皆求以明道皆循理而行非有容私于其間也伊尹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予天民之先覺也非予覺之而誰也是故大知覺於小知小知覺於無知大覺覺於小覺小覺覺於無覺夫已大知大覺矣而後以覺於天下不亦善乎然而未能也遂自以小知小覺而不敢以覺於人則終亦莫之覺矣仁者固如是乎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僕之意以為已有分寸之知即欲同此分寸之知於人已有分寸之覺即欲同此分寸之覺于人人之小知小覺者益眾則其相與為知覺也益易以明如是而後大知大覺可期也僕於今之後進尚不敢以小知小覺自處譬之凍餒之人知耕桑之可以足衣食而又偶聞藝禾樹桑之法將試為之而遂以告其凡凍餒者使之共為之也亦何嫌於已之未嘗樹藝而遂不以告之乎雖然君子有諸已而後求諸人僕蓋未嘗有諸已也而可以求諸人乎夫亦謂其有意於僕而來者耳承相問輒縷縷至此有未當者不惜往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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