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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蘇平仲先生(方孝孺)


  去年得叔度書已知執事念太史潛溪公之德欲為論次遺事以傳私心喜慰繼以感泣旋聞從者校文關中不知歸期何時而某臥病山中無由遇括蒼路使欲致一書達所欲言至今未果自古聖賢君子道德言行信於天下者如孔子孟子身沒而言在者若無待於人之傳然由門人弗圖其傳也後世史官無所憑信往往剿取異聞怪說以實其事或不知其姓字壽年之真讀其書者至今以為恨其次若揚雄王通俱號一世大儒咸有所論著以發其蘊蓄亦若不待人言而後信矣然雄以作美新媚莽受訾於世或者謂非雄所著殆後人依效而為之通書稱隋唐大臣皆其弟子識者謂多誤妄疑非出於通之手若是者使其門人有所述以紀是非之實寧有紛紛異論哉惟其當時以為吾師之德行文章自足以傳而有輕視天下之意故天下之人得持此遺失而議之嗚呼天地之大日月之明無所資於人而其行度徐疾盈虛之數猶必俟人紀之而後定彼以聖賢君子為無待於人之言不亦大過矣乎吾太史公遠宗孔孟以為學高視雄通而有餘其著書其制行其事君行道固已暴于四方而信于當時傳于邊遠之國而誦於縉紳當世雖未有發明之者亦無害其不朽也決矣第其末年遭罹飛語一子一孫死于禍而家遷身放卒於異鄉倘不得有道而能言者白其本心告之萬世瞹昧之謗人將憾之非特忠賢受抑於無窮且俾聖朝有知人未明之損豈細故哉宜乎執事有意于圖之也千載之間士之蒙誣受誑者何限遠則司馬子長以言語被刑蔡邕以慨歎受戮近則程叔子有貪黷之謗洓水公遭奸黨之名其他擠於險詖之人汙於朋黨之論生不得訴冤於朝歿不返葬於裡者不可勝計然其心跡卒光明于後世者賴有明士端人斷以天下之公是非而不惑于流俗一時之私意大者辨其誣于史策小者表阡銘墓以示將來是以士有就死而不恨挫抑而愈光以有人彂揚於後也今執事居與公同鄉學與公同道于公有師友之義而公之自朝退於家也屬望于執事者甚厚且執事嘗官太史而以論撰之作為己任於公之事而不有述焉何以解後人之疑正流俗之失而慰公之神靈於地下哉雖然公之心不期人之白已也忠義自信而且嘗為人言事君猶事父與事天也父不可欺天不可怨順受之而已矣每論古人遇貶竄而怨誹及為文過於憤激者深已薄之以為不達君臣之義其素所存者如此及夫臨大故遭大禍視子孫之死夷然不少見顏面竄逐之至若返其鄉次於江壖端坐而逝此其心豈以世之榮辱介意哉其信乎已者可以質之幽明而無怍考諸聖賢而不愧其於人之謗且譽若推之以為高也抑之以為卑也安之而已矣身受其患尚無怨尤而於事行之白不白也複何較焉然而某之有求于執事而欲圖公之傳者非為公計也為誦公之文尊公之德而欲盡知其平生之計也是則斯文烏可已哉自公之亡天下無師後生小子自以為高而議公者多矣然徐而視之如蚊蚋之群忽已消而公固自若竊亦見其不量力而徒為爾嘵嘵也人之賢不肖固有定論文章之高下亦然近時作者漸以稀闊在東南惟執事及徐教授耳徐公之文簡質典重有渾然之氣然推贍暢急言極論而不竭者實惟執事某往與太史公論斯事過辱特見許與而前輩三數公複從而推奬之然七八年來痛自摧斥向時之可〔闕〕盡矣人持所業殊與相見時異惟以體乎身見乎事有補乎聖賢而傳之萬世此鄙陋之志而亦太史公夙昔期望之意也執事可無以教我乎士氣日卑學術日趨於汙下某病廢無聊無足負荷斯事矣惟執事善自謀以大宣正學上報國家下慰相知者之望心所欲言者無踰於此而當今可告以此言者惟執事耳故卒一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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