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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考(程敏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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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孔子刪書凡百篇刪詩凡三百五篇皆遭秦火而絕漢興罷挾書之律經生學士乃敢掇拾於煨燼之余料理於記誦之末而書之所出者非一時所得者非一手參互考定為五十九篇亡者幾半而識者尚不能無真偽之別今古文之疑也詩也者與書同禍漢初傳者有齊魯韓毛四家而三百五篇完整如舊其藏之何所授之何人此固已不能不啟人之疑矣三家亡而毛氏獨行子朱子從而為之集傳其深辟小序之非有功于學者甚大而愚者讀之猶有所不能領解者非立異也無當於心而不敢以自欺也劉歆傳雲文帝時詩始萌芽皆諸子傳說至武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推此意也則知今詩乃出於漢儒之所綴輯而非孔子刪定之舊本矣詩之名始見於虞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大抵古詩皆樂也詩雖有風雅頌之分而皆主于樂亦猶易雖有辭變象之別而皆主于占也古者胄子之教過庭之訓皆於詩乎得之所謂養其良知良能者也而今之詩乃取夫狎邪淫蕩之詞雜乎清廟生民之列言之汙齒頰書之穢簡牘師何以授之于徒父何以詔之於子而況聖經賢傳之旨本以為治性養心之具曰非禮勿言非禮勿聽也曰口不道惡言耳不聽淫聲也其嚴如此詩也者心之聲而發乎性情者也孔子刪而定之放其鄭聲以為萬世之常經顧乃有取於斯則其所刪者為何詩而其所放者又何聲哉或曰古者太師陳詩以觀民風故美惡不嫌於兼取也是大不然陳詩觀風不過曰某地之詩其可傳者若干如二南之類則其風之美可知也某地之詩其可以示戒者若干如刺淫之類則其風之雜可知也至於某地之詩無可采者則其風之惡亦不言而喻矣豈必以其狎邪淫蕩之詞而盡陳之哉且詩者求治之一端爾其他之可以觀民風者固多也施于政麗于刑而見於官府之文法者何限謂參之詩可也而必求之詩可乎亦恐先王不為是之迂也大概小序不當以淫者自作之詞為刺淫故未子辭而辟之然刺淫二字則實古者講師授受之言得之孔門而不可誣者何哉漢儒徒見三百五篇之目散軼不存則遂取孔子所刪所放之餘一切湊合以足其數而小序者不察亦一切以其得于師者概之曰刺淫此其所由失也未子辟之是也然集傳則又以孔子鄭聲淫之一語為主凡鄭風之中小序以為懼讒思賢刺廢學而閔無臣者皆舉而歸之淫則亦未免於矯枉過直者矣夫諸詩既無指名又無證佐苟以善心逆之則淫可以為雅以不善之心逆之則雅可以為淫漢儒故有以二南為刺詩者矣說詩者豈可棄其已然之疑信者而以臆見懸斷之哉由是觀之刺淫之詩乃孔子之所必存者也淫者自作之詩則孔子之所必刪者也古今人情不大相遠而理之在人心者無古今也如有以狎邪淫蕩之詞與伊川擊壤之集朱子感興之詩俱收而並錄之日與學者講肄而誦習之曰此將以示勸也彼將以示儆也其不以為侮聖言者幾希又日以之敷陳演說於講幃經幄之前曰此將以示勸也彼將以示儆也則下流於不敬而蹈誨淫之轍上以為故常而啟效尤之心其賊經而害教有不可勝言者矣或曰春秋亦孔子之筆而所載者多簒弑淫亂之跡以為不如是不足以垂法立戒雲爾詩之所存亦此意也是尤不然詩之與史其體截然不同也故稱孔子者于春秋曰修修則有褒貶之義焉其法不容于不備也於詩曰刪刪則有放鄭聲之義焉其法不容于不嚴也集傳雲深絕其聲于樂以為法而嚴立其詞於詩以為戒愚以為詩與樂無二道也苟易詩之一字以為史則垂法立戒之義兼舉而益明矣或曰胄子之教過庭之訓太師之陳亦取其善者爾其不善者則姑置之以示戒而不以教不以訓不以陳也如此則直詩爾亦何煩于聖人之刪而謂之經哉其不然矣詩之為教蓋無出溫柔敦厚思無邪之兩言苟去淫者自作之詞而存刺淫之作則其說可通也不然求其說而不得不失之過則失之不及而聖人刪詩放鄭聲之意終不白於後世矣未子學孔者也以為此經實出聖人之所刪定故深辟小序之非少祛學者之蔽而豈逆漢儒之欺哉漢儒亂大學矣而朱子訂其章句漢儒亂周易矣而朱子訂其經傳漢儒壞禮與樂而朱子編三禮不究其義集詩傳僅止於此是漢儒之幸而後學之不幸也噫取狎邪淫蕩之詞垂萬世而為經其罪大且久矣今故重加抉擿別為此編雖極僭踰不敢逃避者非立異也無當於心而不敢以自欺也亦果於非漢儒而篤於尊聖經雲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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