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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治(黃道周)


  本治上(黃道周)

  為治而不明王道述禮樂以視天下其猶社與社者蓬躧而食搴棬而去乾餱□詬以為情實故天下者非沿俗之所能治也沿俗之治循衣而坐大問車馬小察雞豕有或啟口序先王之道則必以為朽戇決笑而去夫先王者而皆草野耳食不試之士則為決笑宜爾先王亦嘗坐明堂立表懸象垂百世獨以其言為過者何也古昔聖賢諮嗟話告動必曰天天者聖賢所以明人示有尊也人君之尊於人無上以為無上之尊可立象不可以施化故為之天地社稷日月山川四時之祀以致其齋遫引其捲曲又舉勝社之嗣簡碩德之彥體近意匹以為之賓為之師言立人者承天則夫婦兄弟朋友之倫未均廢也詩首夫婦春秋首兄弟書首君臣其意亦自朋友取也唐虞之稱其臣曰鄰曰股肱殷周之稱其臣曰友邦曰甥舅伯父叔父以為天子者尊不絕上貴不絕下尊絕上則奸桀生心貴絕下則忠讜不効故為天子者有一德之朋有壽人之朋有燕及之朋天子見一德之朋差軒授幾伸玉於俯絀玉於仰言論亹亹先引而後竟見壽人之朋侑飲而導舉劍首直奧絇屨不齧言論加喣後大而先細見燕及之朋離門而禦鐘鼓北房而進琴瑟修職陳藝油油而退凱凱終日天子有此三朋者而後見人所祇受於天有其等級有其德慧有長不敢傲才不敢肆而後知人所立體於山川耀精於水火參差相式光景相避而後其體肅其性理言動以時和敬以立而後以為禮樂以郊祀天地及其宗廟山川帥農祥蠶室之作辨朝聘會同之事臨辟雍敶詩書旌賢黜奸章內別外而後淫聲不蕩炫舞不飾器物有度章采有制而後農守其畔士安其業內外邪偽上皆知之上訊不煩而下白其式夫如是而後先王之道備舉矣先王之道不舉而謂天子無朋禮樂世廢舉之則為訟藪者此大誣民不可不別也故夫婦兄弟朋友此三者之倫自天子博不自天子薄也天子之動心敬天敬天而後敬人敬人而後可阜萬民而致百神故言朋友之倫于天子而絕者猶挈瓢之民傲帝以為無涉者也君臣之倫通于絕域朋友之道喻於極貫火上於天其勢太孤以宥天下謂之大有大有初九害生無交上佑于天故友者佑也畜者孝也兩者道之至大者也雲興於中而山畜之本天之氣而以奉天謂之大孝天為至剛昧晦其精借日麗暉為之大有故大有者明堂之義大畜者封禪之道也古者天子封禪必在介丘之下所以明天之所封㟝嶁無增也故就壇以示卑夫有聖賢之德在於下位累冕不益貴徒跣不加賤則天子齒遇焉藉茅而承之是石閭鄧林所致其風雨也天子必與聖賢競貴則暴悖梟鷔者必與天子競位是以天地交閉則沴厲作彗孛雜見陵穀顛變濁者反清漥者反突高者反下直者反屈故天子之稱臣妾天下以為大奉則可以為大取則不可也天子而敬天地禮日月祇事宗廟則必敬其夫婦天子而事山川柴望祭修告五禮六帛奉五嶽四瀆社稷鬼神則必敬其朋友子曰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遺小國之臣而況于公侯伯子男乎故臣妾天下者天下奉之以為敬非以為傲也古之士貴故天子與貴今之士賤故天子與賤貴不必人益賢賤不必人益愚物簡則與貴物多則與賤古者王后甚辨屏寧甚設陰德所治三妃九嬪七十二夫人八十一尚禦凡百二十人陽德所治公卿大夫士之數如之倍長而三又倍而六象天地之候晝夜之策繁數極矣以故其晉接易周笑語易洽情貌通而施化一邪窕不生視聽不惑今內外所治動數千人冠帶之倫日棄職事朝夕過從折百分之一有終歲不得名狀者以故湫陰冱于內愆陽暵於外灌翳蒙叢不可得而材也不可得而材則蠧生其中蠧生其中則醜竅而㾞奰天子於是謂是可賤者簡眂而賤之輿不為下伏不為起獸豢而鳥視其臣下又無有蹈古之志拔身之能其所事者不過與輿台刀筆同事其所誦說則自貂璫女史老故侲兒勝側理者皆足以治之自是而乞言齒胄燕召坐論游豫封問之禮皆絕也禮絕而後樂熄樂熄而後王道不作故鹿鳴之禮廢而鴛鴦之刺興伐木之禮廢而頍弁之詩作蓼蕭之禮廢而魚藻之刺興湛露之禮廢而采菽之詩作菁莪之禮廢而匏葉之刺興此五詩者皆所以刺禮樂之不興恩澤之不降君臣之誼衰而朋友之道絕也聖人者灼其大原故要於和敬以為禮樂之本見其夫婦以為天地陰陽日月宗社見其臣友以為五嶽四瀆鬼神山川剔擢內外涓實而慎采以澄其耳目一其心意故薈蔚之氣清則好我之情浹好我之情浹則順信之助生順信之助生而禮樂可作王道可舉矣故為治而不明王道述禮樂以治天下猶以手絜海岱而自為立其徑率也

  本治中(黃道周)

  為天下有序其條而貫之有數言之則以為常言不言則購天下無言之者序何別曰遠近內外數何貫曰禮曰政曰刑曰兵兵者試於遠外以治邊陲而邊陲非兵所能治也凡天下之數舉近而禦遠詳內而靖外邊陲不治責畿輔畿輔不治責宮府宮府不治責黼座黼座治而後宮府治宮府治而後畿輔治畿輔治而後邊陲治此數者雖變天地不能易也今曰邊陲不治天下言者宜釋宮府而談邊陲唯邊陲之言則聽不邊陲之言則罪嗚呼是豈嘗察于本計也哉古者天子以疆圉之事托牧伯徵發期會不越其疆大司馬致郊遂之眾車萃屬甲不及侯甸天子穆然執和鬯之柄公卿百執舞羽總幹不改其度故其君不震小人不囂是非奸慝無由而作今一方有事則動天下而營之表裡相激主客亙射狡黠樂動以為朝夕故有五萬之師千里之役數年不決則反舌寄頸相靡於道矣夫火發於山藪之內百夫千指虞者以為宜獵薪者以為宜炭田者以為宜灌盜發於蔭室之下則門者不及伺笥者不及鑰宵飲迨旦而後相愕也故禍患之生不在言者而在不言者邊陲之失非不言之禍而無本言之禍也故曰什耦而射狸首非虎也磔狗而噪儺鼓非鬼也使禍鏑之動而皆集於群言之彀則千夫閧市無有覆國者矣三正以來七代二十五氏喪敗相起坐邊陲者十不得二總其巨較皆以宵小權奄構於內而後邊警寇攘來于外宮府先弊而後畿輔不理畿輔不理而後州郡攜志州郡攜志而後嚴關重鎧不足恃故奸賊之來不於所甚較而於所甚諱也甚諱之始必始諱內諱內者賊在於內內宄不上聞久宿而潰于外潰於外而後諱外諱外者賊盛於外外攘不上聞驟至而噬於內天下有此兩諱者則肘足之地有萬里之蔽萬里之寇發肘足之際矣故人臣之事其君君之事於天皆前而自相名也自相名者以名已之無所諱可聲應而治之故呼幹以為之幹呼戚以為之戚聖人用之而皆有所不樂呼管以為之管呼鑰以為之鑰聖人樂之而皆有所不蕩自筵幾枕簟箕帚畚梮之匯則亦維所自名也名有所從入匯有所從出弓矢之匯出管弦鎗劍之匯出刀筆戎馬之匯出狗彘易種之匯出蠻髦咬骨之匯出讒刺邊警寇攘之匯皆出於宵小權寺聖人以為是皆不可諱不可諱則人皆知所防外而慎內故聖人之道貴審其所從出審其所從出則本道而末不害也兵之本出於刑刑之本出於政政之本出於禮紳冕而救鬥此世所謂闊懦也而衷介之士能使人益鬥不能使人不鬥道出於眾競之路勝敗爭半者則聖人不由焉使聖人而舍堂陛守邊陲其道亦不過戰必勝守必固而已即累世無百年之治啟高宗皆用之矣而天下不悟者人皆惑於標害而救於急搏以為千里之治不可以坐制也夫日月星辰山川之眚其於人不知幾萬里之遠也就而救之絲窮鼓弊灰盡帚敗群國人而哭之無濟者聖人坐明堂發言而善則眚去而沴卻即不為卻亦不為害聖人之坐此五步之內耳夫五步之內豈闊於蒼青之末哉以為氐本所在精曜與宅故其行不馳疾不速今曰邊陲事遠則宜言之堂陛事近則不宜言之邊陲事急則宜言之堂陛事緩則不宜言之信然則以為堂陛之患細於邊陲邊陲之禍急於堂陛也是未為本序也古之聖人日昃訪問以救已過瞽史鞀鐸不離左右其公孤百執補闕是思讓才而授任勞而處其精者存於罘罳其險阻易簡制服之數皆存于國邑故聖人之治常若不憂邊陲者而邊陲無釁則聖人所以治之有道也道者知物之所從出集近而馭遠外若甚絀內有餘故有道之人不急鬥人有道之政不急鬥政有道之人豢士以明醴之醑秣馬以芻靈之槁系敵以綰璽之組有道之政輟一食而軍士宿飽拆一劵而匃奴解甲夫豈為誕說哉齊莊公楚威王猶未及於中古也一戰之覆邊境薄削反而治內吊死問生哭大夫之廟立百姓之社弛酒卻肉三年而天下畏之霸者成喪者複夫差主父者天下之強君也威立于絕漠厲馳于上國乃教群臣曰內治之道吾既聞之矣其不足以包諸方兼齊晉者勿告寡人也自是多勿告者宰嚭李兌因以捘臂探其內白起伍胥因以蕩足取其外故夫耀火之蟬外視取室之賊外噪多禁者奇喪惡聽者多餓今不知禍敗之所從出條貫之所組絡緩急輕重之所救濟但曰邊陲之事則言之非邊陲之事則勿言之是豈嘗察于本計也哉聖人之臨天下懸衡握鬥以為物藪官府取萬畿輔取千邊陲取一焉詩書所稱成敗之源禮樂取千刑政取萬而兵取一焉一握之樹一𤰝之稻而皆有數死螟蜮蟊賊死之翕陽冱陰死之斥鹵沮枯死之稂莠宿莽死之雞豚搔聚死之縱此數死而獨輟食以論刈獲之盜競勝不解毛髮相捽不待疾風飄雨而豐本美蔭已蒙然穢矣故錮四達之聽禁密勿之告設一切以排眾說者必有甚諱隱慝生焉不可不察也

  本治下(黃道周)

  然則為天下者慎無諱而已諱在內賊則在於內諱在外賊則在於外奸宄竊國必大扃限而多舉諱大扃限而多舉諱者佯為毖慎以閉天下使天下忘禍而易過世之寡識者既樂於自閉又以為國慝所在重言為好蓋自是賊滿而莫之敢告也古之天子簡處而壹治壼巷寢室達于日月應役之冊舉指可數若是其所露索者亦亶矣猶自以為幽翳四聽而八視惴惴焉廷處而號眾若行窱䆗之索其膏火也今楯陛之內盤泉桓淵動千里數能含雲霧致霜露者蹠足而至若是即有不測龍蛇雜興未可知矣而又重其扃鐍使千百人擁之一人獨閉而臥之猶自以為安處故今之為宅中者宜賢于古之為宅中者也古之宅中者以一人治數十人以為不足又使數百人外視而正之今之宅中者以一人治千百人以為有餘矣又益之以虎豹龍蛇之囿故古今之賢聖與其道術各相反也古之向者趣以明今之向者趣以幽古之植晷測以南今之植晷測以北夫非其道術之反則必有陰說而亂之者知其陰說而共與諱則是隱亂也知其隱亂終不可諱而且不得不諱之則是無術也古之為術者規天地而始於日月日月者萬物之所相見也聖人之道欲使萬物皆見之故晝行而著日月夜行而著星辰窺牖而杓太青俯水而鑒大晶包陽不見則其道必戰故聖人之相天地謂與之為明不與之為冥萬物之貴聖人亦與其明之不與其冥之也廣陰之下盤陸之底日月則亦間照焉積羽之西扶桑之東祥雲甘露則亦間被焉然而萬物不往者以為彼此不相見則光耀霮䨴與之俱失故聖人之賞民道民而賞之其罰民道民而罰之故喜一人則曰天子喜也無曰誰喜者怒一人則曰天子怒之無曰誰怒者天子之喜怒賞罰見於天下則其不喜不怒不賞不罰者亦見於天下喜怒賞罰不見於天下則一人隱志天下皆意之賞一人則曰誰喜之也罰一人則曰誰怒之也夫一人之喜怒而天下以為有代喜怒者則雖耀佩鑒鐫刀鋸戶據人之項徒足以失柄無顯威于天下故君子之為法也亦使萬物各相見也萬物不各相見而日月常見萬物日月常見萬物故萬物之怪皆出以示人萬物之怪皆出以示人則人皆知其祟不受其禍故聖人之為鼎所以使物之祟出相示也魑魅魍魎雖甚魌醜其種類亦各相美好也出而人醜之雖甚情亦自以為忸怩聖人以為知此者可以治天下矣故其治物也以鼎治人也以鐘鼓治物者隱其情而見其形治人者隱其形而見其聲見其形則天下無遁情見其聲則天下無遁形聖人以為知此而天下之數可義起矣今曰見鬼物者必死量聲而度其形者不祥則是天下之物皆相與諱也天下之物皆相與諱則強者橫口柔者閉齒喜怒賞罰明或竊之而目相視明或竊之而目相視則殆矣天下之殆皆始於有所諱而終於不可諱豎牛之禍孟季氏皆知也以為告之則憂二子又不信於穆叔公子成之怒李兌氏知之也禍未發則不敢正已發而與其事則不得不為賊故賊有發於慮禍討不討而皆為賊者季氏李兌氏也太宰嚭爭霸于晉勝之而不居不為不智也李斯請罷阿房減轉作戍邊不為不忠也以閉其內賊而憂於外其過愈於賊故賊有發於據寵告不告而皆為賊者宰嚭李斯是也韋匡翟蔡褒衣雅冠唯隨中書子文子夏棲遲五侯之間大臣冤而不能白權幸移而不能諫卒以覆國身名俱喪故賊有發於保身過無過而皆為賊者韋匡翟蔡子文子夏是也此數子者其初皆不甚罪也以其中有所諱始諱之而卒不可諱故不可諱者皆歸焉故鼎鐘鼓者聖人所別鬼神正告于天下也聖人為鼎而因以為斧鑕為斧鑕而因以為較梏為較梏而因以為金矢為鐘鼓而因以為鞀鐸為鞀鐸而因以為橋樑之木為橋樑之木而因以為方冊削牘凡此數者皆以其類愈廣而愈白凡以已自見於天下使天下共見之而已今曰主希聲則臣見尊數問人則權不神猶曰登高則民散夜火則矢集此大昧慧不可為天子道也為天子者已錮於是說不得所以道之其道莫如廣之使見所樂廣之使見所樂則其勢漸親外漸親外則其數多告而寡諱矣故古者之為明堂皆在南郊之外日月之壇夾城之東西講射之地皆饒芹藻環水為澤春秋雨露陵寢自步大狩之月不廢騎獵凡以抒慮明精宕爽閟鬱瀉幽清之況與士君子百姓陶其日夕疑難多積則于通達古今博奧之士必有所取之矣必有所取之而後可與灼治亂之原證成敗之事吐日月之耀刊鬼寐之怪總中外之幾商素王九主之務也失此不圖彌陰抱陽暈生於外賊成于內禹鼎鐘鼓不能正告徒負紳帶而號虎兕龍蛇之澤以為多諱不已殆哉仲尼曰聖人睹物而見情愚人見怪而諱名唯其諱名是以與怪為鄰而莫之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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