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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石齋先生召對(黃道周)


  崇禎十一年七月初五日昧爽上常服坐門內命五府輔臣入輔臣東序五府西序各官俱立檻外吏部尚書商周祚侍郎董羽宸戶部右侍郎署事許世藎兵部輔臣楊嗣昌刑部尚書劉之鳳侍郎王命璿工部尚書劉遵憲侍郎李覺斯左都禦史鐘炌僉都禦史徐爌以次奏對訖次召少詹事黃道周上曰朕幼而失學長而無聞時從經筵啟沃中略知一二凡聖賢千言萬語不過天理人欲兩端而已無所為而為之謂之天理有所為而為之謂之人欲多一分人欲便損一分天理天理人欲不容並立你三疏不先不後卻在枚蔔不點用之後可謂無所為乎道周奏聖學淵微非臣所及若論天人只是義利之別為利者以功名爵祿私之於已事事要為已之私此是人欲為義者以天下國家為心事事在天下國家上做便是天理臣三疏皆為天下國家綱常名教不曾為一已功名爵祿所以臣自信其初無所為上曰前月二十八日陳新甲汝何能當日成疏道周奏先時要推不拘守制者已知是陳新甲又楊嗣昌先薦之所以當日草疏要上至未時已晚故不上上曰三疏皆不上卻說阨於時會誰為阻格何為時會道周奏初欲上疏時因同鄉道臣林蘭友科臣何楷有疏恐涉嫌疑上曰同鄉先上疏遂有嫌疑今豈無嫌疑乎道周奏臣所奏關天下綱常邊疆大計如今不言何時言之所以不得不上若言路有言臣亦可以不言臣之有言不得已也上曰近來言路大開原無忌諱何為先時不言至簡用之後方言道周奏先時猶可不言至簡用後不得不言今日不言再無進言之日矣且如高官厚祿誰則不樂臣緘默數時亦可偷竊升鬥為先人誥命後人恩蔭何苦舍自已之功名為他人之話柄皇上亦可亮其心之無私矣上曰清原是美德但不可傲物遂非我太祖祖訓雲俗儒是古非今奸吏舞文弄法正指此等人也上又曰且就清字言如伯夷是聖人之清若小廉曲謹不受饋遺止叫做廉不叫做清道周奏陳文子不能強諫大節可觀夫子說他清而未仁夷齊大節可觀心地明淨夫子所以說他是仁上曰汝所言多有牽強如前日說智仁勇就是清任和亦是牽強道周奏臣前日說智仁勇仁明武此智字明字皆從心體本清而來事事從心上做出即此可以歸仁上曰我前日駁汝之言亦未當汝又翻弄了許多如雲子思子一生以誠明為本是矣又雲誠出於清仁出於誠不又隔了一層道周奏古人言閑邪存誠此誠字都從清來不清安得誠有子說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此即誠能生仁之說凡孝弟最篤實所以為仁之本有孝弟之人才能經理天下發生萬物如不孝不弟之人無有根本如何生得枝葉故說至誠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綱常名教禮義廉恥皆是根本上事如無此根本豈做得事業奏未畢楊嗣昌出班跪奏昨黃道周有疏論臣不為別事止為奪情起復原非常理臣才又不足以當之昨蒙聖恩更叨非分臣具疏辭不忍以雲霄之迥路違草土之初心至具再疏謂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為利臣實不敢承當止因同官待臣入直未敢三辭道周論列誠是但謂蒙面喪心營推營複臣不幸遭臣父之變奔還鄉里又遭繼母之變草土哀迷四千裡外焉知京中有兵部尚書缺出來此纉營道周說綱常二字臣不生於空桑豈不知有父母今聖明在上文武諸臣在旁綱常二字不敢不剖明白所謂綱常者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君臣還在父子之前古之君臣是列國之君臣可以去此適彼故避地避色避言今君臣乃一統之君臣為臣子者無所逃於天地之間即臣父臣母皆受君恩而無所逃臣又逃於何所若論仁義仁不遺親義不後君原難偏重況臣聞命之初瀝血控辭至奉明旨撫按敦趣臣有何才能有何德業敢安然在家不倉皇奔命乎行至保定具第四疏力請終喪內引先朝楊榮蹇義侍祖宗三四十年無一日敢離左右故有奪情之舉天下人能亮之後來臣子旅進旅退無侍上三四十年之事所以人不能亮且如成祖奪楊榮蹇義之情而竄給事中丁鈺憲宗奪李賢之情而許王鑒等終喪世宗奪楊博之情而罷廖道南不敘祖宗朝非其人不奪情如此正統間編修劉定之成化間修撰羅倫皆為奪情一事有持正之論臣意今詞臣中必有博通經史親切論思可以代臣力言挽回天聽得兩全于君臣父子之間此入京聞道周品行學術為人所宗意其必有持正之言可以使臣終制而去不謂其疏上自謂不如鄭鄤臣始嘆息絕望上曰朕正要問他這事嗣昌奏禽獸知母不知父鄭鄤杖母禽獸之不如道周又不如彼還講恁麼綱常上曰卿前在關門卿父子屢奏俱在御前數年在外俱不攜家昨屢奏服色仍衣縞素朕俱知之道周複奏大臣聞言義當引避使小臣得盡其言漢唐以來故事諫官論執政者執政皆出聽諫官對仗讀彈文臣雖非言官未有大臣跪在上前爭辯不容臣盡言者上曰汝說多時輔臣才奏嗣昌奏臣為綱常名教不容不剖陳委覺非體道周實系清品為人望所歸望皇上納道周之言放臣歸裡上曰卿才猷敏練原為時事多艱屢旨敦趨誠非得已被疏也不為奪情古時人情多無所為近日人情各有所主所以孟子欲正人心息邪說古人邪說別是一教今人邪說直附于聖經賢傅之中關係世道人心更大道周奏臣生平恥言人過聞人之過如聞父母之名今日在上前與嗣昌口角亦失體臣知為天下後世留此綱常名教天理人心而已上曰對君有體這本前邊引綱常後邊全是肆口潑罵道周奏臣何敢潑罵魏征雲臣願為良臣毋為忠臣臣疏中只有兩句說公子開方不省其親管仲比之貑狗李定不持繼母服當時比之人梟此兩句是臣過激亦惟遇明主才敢直言上曰既說是直言直言豈是潑罵道周奏人臣立言甚難管子雲禮義廉恥國之四維臣所言綱常名教者朝廷之綱常名教禮義廉恥者朝廷之禮義廉恥假如臣為一人之私但當緘默自取富貴何苦與他對辯上曰汝無端汙詆大臣又以大題目來說他不倫不理摠是別有所為道周奏宋臣司馬光有言臣若有専司則有所不言如為論思之臣則無不可言者臣為侍從論思之臣與嗣昌比肩事主比不得詆毀大臣臣自少讀書於今五十年無一言一事不可對於君親告于妻子臣二十躬耕手足胼胝四十喪親負土成墳畚鍤皆臣自親誠不忍見奪情之事上曰既如此又說不如鄭鄤何也道周奏章子棄于通國孟子不失禮貌孔子自雲辭命吾不如宰予臣謂文章不如鄭鄤上曰章子是不得于父豈鄭鄤杖母之比你說不如鄭鄤正是朋比道周奏眾惡必察劉摯有言人奈何可避於權勢使主上不知是非之實上曰陳新甲先做兵道諳練軍情用之巡撫不幸有人倫之變不得不遣歸今日為內寇外警不得不用他輔臣嗣昌薦舉甚多不止新甲一人人都不肯擔當便有力量汝謂他走邪徑趨捷足何為邪徑他差恁麼人來京捷足有恁賄賂難道督撫才料朕一人也不知只聽人營求威福予奪盡出臣下然後快於心乎汝疏中耎美容悅叩首折躬者是誰道周奏臣不識陳新甲但人心正則行徑皆正心邪則行徑皆邪且今新甲在蜀中聞命已須兩三月又辭謝往復動須八九月陳新甲未得來盧象升不得去使新甲可以來則象升可以不去上曰陳新甲服將滿盧象升父死在途如何不放他去朕問你捷足邪徑汝便不能對只懸空說去了上又指疏問曰汝疏中破非常之格以奉不祥之人冠婚是吉禮喪祭是凶禮凶對吉而言這是說禮難道人也凶了人皆有父母父母皆有年老之時是人人皆凶人人皆不祥之人矣道周奏禮三年之喪君命不過其門援琴之後始稱釋吉未釋吉前則孝子自謂凶人不祥之人古者兵禮鑿門而出故奪情在疆外用凶禮則可上曰自謂是孝子哀毀自謙豈真是凶真是不祥外邊做得裡邊也做得如何分內外道周奏臣見嗣昌二年來今日也是墨衰明日也是墨衰不知其何日丁艱何日起複上曰當初起用時已過小祥今已兩年彼時汝何不講直待今日簡用方言可見不為此事道周奏前後有七疏止擇三疏來上初意其自請行邊惟白圭曾坐司馬堂翁萬達以尚書降左司馬亦自陳以去向使楊嗣昌在邊疆則可在司馬堂則不可在司馬則可在政府則不可使嗣昌一人為之猶可又呼群引類使成奪情世界則不可臣所以至今不得不言臣今日不言使後有言者亦是臣今日之恥上曰今人心有所為就在綱常名教上借個大題目來遂其私道周奏綱常名教自是陛下之綱常名教豈臣一人之私上曰朕正要問汝鄭鄤五倫盡滅昨日許曦等說他罪狀甚明不如雜職到有公論大小臣工到無公論這也可恥道周奏臣若為功名富貴只當說鄭鄤不孝以阿權臣豈不取悅立致通顯今日反說不如鄭鄤正是臣無所為宋人惡李定不丁母憂才舉孝子徐積賜粟帛以風之臣如要救鄭鄤則參楊嗣昌非所以救鄭鄤也方今獨立敢言之人少讒諂面諛之人多故臣不得不言上曰我先師孔子攝行相事誅少正卯少正卯當時亦稱聞人心逆而險行僻而堅言偽而辯記醜而博順非而澤五罪有一不免君子之誅今之人多類于此道周奏少正卯欺世盜名心術不正所以夫子誅他臣心術正所以不同上曰向以汝偏激稍示裁抑後聞操守隨複賜環即前日酷暑勞頓之餘做成一篇文字雖不切題才亦可愛故意用汝不圖這様偏矯恣肆本當拏問念系講官姑著起去候旨道周奏今日不盡言則臣負陛下陛下今日殺臣則陛下負臣上曰汝都是虛說究竟毫無歸著一生學問止學得一張佞口起去罷道周叩頭起複疏奏臣還要將忠佞二字奏明夫人臣在皇上之前獨立敢言者為佞豈在皇上之前讒諂面諛者為忠耶夫敢爭是非辨邪正者為佞豈不敢爭是非辨邪正一味容悅者為忠耶忠佞不分則邪正不明何以致治臣亦不敢多奏上曰不是輕易加你一個佞字問汝這邊汝卻遁在那邊非佞而何若論紅牌轉換支吾就當斬起去嗣昌奏道周所言原是經愚臣拜命原是權望皇上優容道周存此綱常可以教天下萬世臣子上曰也不端為卿近來人心澆薄無所不至但未敢有明白像道周這様放肆的所以特召來面諭以正人心卿既申救姑著候處嗣昌奏皇上所論誠是誅意之法但朝廷聽言自有道理道周又負盛名仍望皇上優容上曰這就是優容了於是百官俱出賜茶果點心畢複召回聽諭上曰今內寇外敵天災地震皆朕不才不能感發諸臣公忠為國之心不智不能辨別諸臣是非邪正不文未能宣佈德化不武未能削平禍亂凡此皆朕之寡昧即是朕之愆尤中于人心尤關係國運世道一等機械存心者専於黨同伐異假公濟私朝廷簡用一大臣便百般詆毀律以祖宗之法當如何處看來外寇卻還易治衣冠之盜卻是難治以後再有這等的立置重典諸臣各洗滌肺腸消除意見共修職業共用太平之福閣臣以下皆承旨退上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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